第六章 中秋佳节（4）
戌时，中秋晚宴如期将至，谢昀带着沈暄赶回宫赴宴。宫内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沈暄因回南宛换衣，最后才露面。
“永宜公主到——”
门边的太监高喊一声，沈暄缓缓走近众人的视野，她一出场便将全场的目光集中了起来。
她一身明兰色刻绣着蝶纹的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圆领的纱衫上精心刺绣着白梨花的花纹，显露出简约的华美。只是这种清雅的打扮便将在场那些费尽心思梳妆打扮、花枝招展的王宫贵女们比了下去。
那些男人，包括谢昀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公主殿下真是天生丽质啊……”
“现在的殿下倒是有几分永和公主的样子了……”
沈常舟不知从哪里听到这话，微微蹙眉，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
他们对着沈暄各种夸赞，可惜语气实在是虚伪，她也都强笑着回应了。
沈常舟高举酒杯对众人开口:“今日是中秋佳节，讲究一个团圆，朕希望各位不必有任何拘束。”
“多谢皇上。”
全场起立，双手捧着酒杯朝沈常舟行礼，随后一饮而尽。
月光爬上树梢，将黑夜照亮，宫中灯火绚烂，鼓琴声，谈笑声——
宴会井条有序地进行着，舞女们上了一批又一批，在殿中央奋力歌舞。各种名门望族和沈常舟互相敬酒，有声有笑，可他们真正的目的也不过是攀附。
沈暄这次一反常态，倒是没中途离场，起码坚持到了一半，往常这个时候她就已经早早退场。
谢昀坐在她正对面的位子上，眼神细微的留意着，心中似乎有些奇怪。
……
半个时辰前：
“公主，归秋给您送信了。”问春推开门，朝沈暄小声说。
沈暄转头将信接过迅速打开，见信中写：
「今日中秋，可还安好？传师父口谕，在宫宴结束前不得离场。」
大概意思就是让她务必将宴会参加完。
待她看完后，便将信偷偷丢进房外的火盆中，纸张被一点点燃烧殆尽。
……
从沈暄露面开始，她就察觉到角落有许多双眼睛，宛如野外禽兽狩猎时，紧紧盯着猎物般注视着她，使她心慌难受，可却怎么也找不出是什么人。
她感到无奈，深叹一口气头痛欲恼，刚想起身离开，只听见一个声音说着：
“这场宴会确实不错，但似乎还是缺些什么，让韩某感到无味。”
远远地，一个男声飘来，大家不约而同扭头望去，却见沈常舟身边立着一位青年男子。他身形修长，将近八尺之高，略显清瘦，身着一袭翠绿纹饰点缀的深紫色长衫，外面再罩一件光洁如镜的米白色绸面袍子，显得风度翩翩。一头乌黑的头发被精心束于一枚银光闪烁的冠中，两侧则任由两条深绿色的发带随性垂落，平添几分脱俗之气。
“哦？不知是缺了什么让爱卿感到无趣，尽管说出来，朕好让人操办。”
韩烨对沈常舟亲切一笑：“早听闻永宜公主博学多才，精通琴棋书画，想必这歌舞也是一绝，臣倒是想恳请公主殿下献舞一曲，敬今夜明月、敬我国繁荣昌盛。”
他的笑眼弯起弧度，就宛如一只赤狐般人畜无害。
他转过身保持着笑颜回望沈暄，笑脸仍然显露温和。
可在沈暄眼里，韩烨的笑容和举止都让她感到无比恐惧，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巨大压迫感让她心中发毛……直觉告诉她，韩烨是个及其危险的人，此刻正在无限放大的压力使她身子轻抖。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这场鸿门宴终于还是来了——
沈常舟思索一会，笑道：“好！真是好主意啊，月儿，可否……”
沈暄转身拱手打断了他的话。“那月儿就献丑了，请皇兄稍等，我去准备。”
没过多久，沈暄就换上了一身惹眼的露腰红裙。她一头乌黑秀发如波浪般卷曲，恰好垂落在盈盈细腰处，更显风情万种。腰际间，金银的装饰垂挂，随着她的步履摇曳生姿。身上华服金银饰品琳琅满目，每当她行动起来，它们便互相碰撞，交织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叮当声，犹如一首行走的乐章。
琴音乍起，她悠然立于舞台中央。随着琴韵与各类乐器的交响，她翩翩起舞，步步精踏在乐曲节点之上。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身段既娇且艳，妩媚之态浑然天成。她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红唇轻轻抿合，这位天生自带妖娆气韵的女子，其舞姿时刻撩拨着男人们的目光，牵扯着他们每一根敏感神经。
渐渐，音乐进入高潮，原本神秘媚态的曲调随着手指流畅拨动琴弦的伴奏中变得激昂澎湃——
就在这一刹那，眼帘中猛地闪现一片耀眼白光，她翩然跃起，在半空中优雅地旋了个身。原本炽热如火的红衣装眨眼间变幻为一袭纯净无瑕的白色长裙，而那些随风轻舞、在空中叮咚作响的银色铃铛，更平添了几分清雅韵味。这股素雅之美与她原有的万种风情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沈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庄重，仿佛在这刻，她化身成了翩翩飞舞、纯洁无瑕的银白雪花，悄无声息又无比优雅地飘到谢昀脸目光里。她的手指白皙修长，轻轻触及谢昀腰间悬挂的剑柄，动作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从容与淡定。
“侯爷，借剑一用！”纤纤玉手抻出剑鞘里的剑。
唰——
剑被拔了出来，谢昀瞳孔一缩，眼底透露出惊讶。
那白色的身影翩若飞燕，身姿轻盈至极，随着激昂澎湃的琴音起伏跃动。她的手腕优雅地旋绕，仿佛与琴声共谱一曲空中的舞蹈。细柔的柳腰摇曳生姿，如瀑青丝随风自由流淌，更添几分绰约风韵。手中剑锋凌厉，其寒光却恰恰映衬出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嘴角挂着一抹清冷微笑，犹如仙子谪落凡尘，静美而超脱。她仿佛山巅傲霜之花，不沾尘埃，神圣纯洁；又如疆场巾帼，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刚柔并济的魅力令人难忘。
剑气仿佛被赋予灵魂，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脚尖轻轻掠过，全然不染纤尘，身姿轻盈仿若流云漫卷……谢昀站在远处静静观望，仿佛目睹那空中瑰丽的彩霞悠然降临人间。
琴音悄然一滞，沈暄悠然转首，眉眼间流转一抹秋波，唇角勾起娇艳一笑。
谢昀的目光恰与她的眼眸交汇……此刻，喧嚣仿佛消隐于无形，唯有沈暄那回首一瞥、浅笑盈盈的画面，在他脑中萦绕不散。
心、也为此刻动荡。
哗——
漫天的花瓣飘飘洒洒，一点点落到她的周围，像是一幅绮丽的画卷。
她伴着花的幽香挥舞着剑，花瓣被锋利的剑劈成两瓣。
沈暄每一次挥剑都砍在这些柔软的花瓣上，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行云流水。
谢昀蹙眉，似乎发现了端倪……那些花瓣看起来不太对劲。
这些花瓣看似柔软至极，可每一次被剑触碰都会留下一缕微弱的光，就好像有些什么坚硬的东西和剑发生碰撞产生的火花。
他看的更加细致，眼睛微微眯起：竟然看见那些花瓣的侧面藏着一根根细到极致的银针。若眼力不是极好的，根本就发现不了。
沈暄看似在舞动，实则是在暗暗砍断它们。
他很快反应过来，继续面不改色地盯着沈暄。果然，这场看似和谐的宴会里藏着巨大的阴谋。
他想到些什么，看了看一旁靳南的剑，直接抽出、下一秒他跳到中央，出现在沈暄眼前。
“啊、这……”靳南看见谢昀才反应过来，看看只剩剑鞘的手，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沈暄看到他倒是没露出疑惑神色，更多的是平静，谢昀也配合着和她你来我往。
他们配合得如同一首和谐的交响曲，动作间流淌着无间的默契与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一会儿，两人剑光交织，紧紧纠缠，金属碰撞声铿锵激荡；转瞬之间，又巧妙地彼此分开，留下一瞬静谧。在分离的间隙，两人目光如炬，瞬息交汇，仿佛进行着无声的对话，那是一种剑尖未触，气势已交锋的对视。如此，他们游走在缠斗与疏离之间，以剑为言，以眼传意，演绎着一场力与美的视觉盛宴。
他们更是在配合中将那些带有银针的花瓣全都砍断。
沈暄身上的铃铛也及其配合得踩在琴的点子上，这里仿佛是他们二人的独立空间，他们沉浸其中，享受着愉悦感。
谢昀的加入，将这场宴会的氛围提到高潮，所有人都溺在其中。
琴声渐散，他们背对着背靠在一起，剑也互相贴在背上，那些花瓣也无一例外的全部砍断了，他们仿佛是一对彼此了解的刺客，一对默契搭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