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

胭脂正发着呆,浑然不觉斩荒已悄然归来。直到一股熟悉气息逼近,她才有所察觉,下意识转过头,只见斩荒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事情办完了?”

斩荒并未作答,脸上阴云密布,二话不说俯身将胭脂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胭脂满心疑惑,出于本能,她焦急问道:

“怎么了?”

斩荒对胭脂的话语充耳不闻,一路缄默,只是稳稳抱着她,脚步匆匆地来到寺里一座极为偏僻的凉亭。到了亭中,他轻轻将胭脂放在石凳上,自己则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缓缓开口说道

“父亲当年把林星赶到了长恩寺修行要她一辈子困死在这里,除非……你答应让她还俗。”

斩荒这番话,直白得如同烈日当空,毫无遮掩,胭脂又怎会听不明白?个中深意,说白了,不过是他依旧对林繁念念不忘,那份爱,浓烈且深沉,明知林繁身为细作,处心积虑利用他,却还是难以自拔;这份爱,即便在林繁香消玉殒后,仍未消散,以至于他对林繁的妹妹都悉心照料,关怀备至。

胭脂心中,一阵酸涩悄然蔓延开来。不过,好在她向来理智,从一开始,便未对自己与斩荒的感情抱有过高期许。正因如此,这份刺痛,尚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至于心底那仅存的一丝难以言喻的不适,胭脂清楚,那不过是体内三重咒在悄然作祟罢了 。

“若我……不答应呢?”

斩荒本意就是告诫胭脂,而非与她商量。在他心中,无论胭脂答应与否,接回林星这件事都毫无转圜余地,他势在必行。胭脂又怎会看不明白这其中的强硬,她不过是心存一丝好奇,想探一探林星在斩荒心中究竟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她得拿捏好分寸,避免因言语不慎,无意间触碰到他们之间的敏感点,徒生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的事与林星无关,就因为她是林繁的胞妹你就要毁了她的一生吗!”

“我若不答应呢?”

此前,胭脂不过是旁敲侧击地试探。如今,结果已然明晰:林繁、林星姐妹俩,在斩荒心中的地位都举足轻重,甚至可以笃定,她们的分量远超自己。

此刻,胭脂心里明白,自己执意不答应斩荒接回林星,无异于困兽犹斗,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林氏姐妹身为魔族细作,这是不争的事实。倘若轻易将林星接回族内,谁能保证她不会暗中捣鬼,再兴波澜?麒麟族如今局势微妙,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隐患被引入族内。

斩荒本就只打算知会胭脂一声。在他眼中,胭脂向来温婉大方,无论碰上什么难题,都能妥善处理,堪称睿智聪慧的典范。可这一回,涉及接回林星之事,她却再三表示反对,这让斩荒着实有些意外。

在斩荒精心谋划的下一步计划里,林星是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缺了她,整个计划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难以继续推进。这计划机密至极,知晓的人越多,泄露的风险就越大,参与者的性命也就越危险,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斩荒心底满是对胭脂的爱护,正因如此,他才决定将计划深埋心底,只字未提。

此刻,胭脂的不答应成了横亘在计划前的巨石。斩荒心中的焦急如潮水翻涌,只见他双眼微微眯起,眸中寒芒隐现,犹如暗夜中锁定猎物的猛兽,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紧紧盯着胭脂。

“胭脂,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的心腹都不在这儿,山上很容易发生意外的,尤其是一个双腿残废的女人!”

“你别逼我!”

该讲的道理,胭脂已然苦口婆心说了个遍;能做的阻拦,她也毫无保留地试过了。可斩荒那执拗的性子,就如同山间磐石,纹丝不动。反观自己,不过是个腿部残疾、行动不便的弱女子,在他面前,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这儿,胭脂满心悲凉,寒意在心底蔓延开来,她缓缓闭上双眼,试图掩盖眼中的无奈与失落 。最终,在这无力的挣扎后,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选择妥协。

胭脂这边刚一答应,斩荒立刻如同得到了最珍贵的应允,迫不及待地带着她,朝着林星所在之处赶去。

长恩寺布局规整,以独特的规制分为前寺与后寺两部分。前寺庄严肃穆,飞檐斗拱间尽显古朴大气,是僧人们日常参禅打坐、修行起居的所在。每日晨钟暮鼓,梵音袅袅,僧众们于其间潜心研习佛法,践行清规戒律。

而后寺,则相对静谧清幽,隐匿于一片葱郁之中。这里是一座精巧的尼姑庵,庵堂错落有致,环境清幽雅致。林星便是因老尊主一道命令,被囚于这后寺的尼姑庵内。庵门紧闭,似将她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唯有庵内的青灯古佛,伴着她度过漫长时日 。

斩荒带着胭脂,径直来到尼姑庵庭院中那棵历经万年岁月的蓝花楹树下。微风拂过,细碎的花瓣如雪般簌簌飘落。他轻轻扶着胭脂,让她在树旁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头上坐下。

没过多久,只见林星脚步匆匆,急切地从寺内飞奔而出。她发丝微乱,眼神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如同一头归巢的乳燕,猛地扑进斩荒怀里。紧接着,她的双臂缓缓缠上斩荒的腰,动作亲昵而自然。

就在这一瞬间,斩荒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他内心深处的不悦。然而,这抹情绪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在场之人,竟无一人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

斩荒伸手不动声色的轻轻将人推开。

“姐夫你终于来救星儿了,你不知这些年我过的什么日子,那群老尼姑对我非打即骂百般折辱,若不是姐姐临死前嘱咐星儿一定要好好活着,星儿早就一头撞死在那佛像上。”

“别胡说,我这不是来带你还俗了吗。”

“幸好还有姐夫在,星儿好开心,姐姐泉下有知也一定很开心。”

听着他们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话语,胭脂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忍不住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不屑与自嘲,似是在嘲讽这虚假的温情 。

“呵,林繁要是看到你们俩这般情深意重怕不得感动的掀了棺材板儿。”

林星自踏出寺门的瞬间,目光便捕捉到了胭脂的身影。但彼时,胭脂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林星也不好贸然出手,只能强压下内心的敌意,选择视若无睹。

可此刻,胭脂一声耻笑打破了微妙的平静。林星等的就是这一刻,眼中刹那间闪过一抹尖锐的狠厉,快得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不过转瞬之间,她便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表情,佯装才刚刚注意到胭脂,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愤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是你!”

林星话音刚落,身形如鬼魅般欺身而上,没有丝毫迟疑,对着胭脂便拳脚相加。她的动作迅猛且狠辣,拳拳带风,每一击都裹挟着满满的恶意。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斩荒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没料到,林星的反应竟如此过激,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悍然动手。那一刻,他的大脑瞬间空白,整个人呆立当场,完全没反应过来。

待斩荒回过神时,只听见一声闷响,胭脂已被林星打倒在地,狼狈地蜷缩在那儿,发丝凌乱,嘴角溢血。

“贱人!就是你害死我姐姐还把我困在这里当尼姑,我打死你!打死你!”

斩荒见状,神色骤变,心急如焚,如闪电般冲上前去。他伸出铁钳般的大手,一把精准地攥住林星那蓄势待发、正要继续攻击的手腕。紧接着,他周身力量爆发,手臂猛地发力,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林星狠狠甩了出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星脚步踉跄,接连向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她满脸惊愕,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直勾勾地盯着斩荒,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向对她有所纵容的人,竟会为了胭脂对自己这般不留情面 。

“够了!”

“姐夫。是她害死姐姐的你忘了吗?你怎么能对她心软?难道你不爱姐姐了,姐姐对你已经不重要了吗?”

斩荒对一旁仿若疯魔的林星全然不顾,满心满眼只剩受伤的胭脂。他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脚步慌乱地奔到胭脂身旁。半蹲下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双手稳稳穿过胭脂腋下,缓缓将她扶起。而后,他一步一步,慢慢挪动到刚才那块石头旁,又小心翼翼地让胭脂重新坐下,全程目光紧锁在她身上,眼神里的担忧与关切浓得化不开 。

“林星在长恩寺深受折磨精神错乱,她见不得你,我先把她送到山下再回来接你。”

“你还会回来吗?”

“嗯!”

此刻,斩荒凝视着胭脂,目光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向她许下一个定会兑现的郑重承诺,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待会儿真的会再度归来。

胭脂迎着他的目光,嘴角上扬,绽出一抹轻柔的微笑,还微微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可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如同被一层冰冷的薄纱笼罩。斩荒要先护送林星下山,这一去,路途奔波,琐事繁多,哪还有多余的时间折返上山来接她?说不定林星会一路纠缠不休,让他根本脱不开身;又或许,在忙碌与纷扰之中,他会将自己彻底抛诸脑后。胭脂心中笃定,无论何种情形,自己怕是注定要被留在这山上,他是决然不会再上山来了 。

斩荒铁了心,不顾林星疯癫撒泼,强硬地拉着她往山下赶。一路上,他心急如焚,一边施展法术加快脚步,一边暗自祈祷能快点把林星送到山下,好赶紧折返去接留在山上的胭脂。

可林星这一路状况百出,不知是真被吓得六神无主,还是有意刁难,总之就是各种不配合。一会儿耍赖停下不走,一会儿又哭闹着胡搅蛮缠。斩荒心里纵有万般恼火,也只能强压着。毕竟他当下的计划还离不开林星,绝不能在这时候跟她彻底闹翻。只能咬着牙,耐着性子,陪着她一步步艰难下行。

山顶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转眼间,风云汇聚,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等斩荒好不容易连拉带拽,拖着故意拖延的林星抵达山脚时,天色已然暗沉如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一场狂风暴雨即将席卷而来。

斩荒顾不上停歇,赶忙将林星交到一旁等候的管家手中,转身就要往山上冲。可就在这时,林星像条八爪鱼一般缠了上来,又是哭又是闹,死活不让他走。斩荒心急如焚,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她的纠缠,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中满是对胭脂的愧疚与担忧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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