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后事·如在对座

在发过信息互通有无之后,天樱宿将手机放在床头柜,起身坐到了书桌边上,那里放了两封信,她蹙眉,坐下:溟河哥哥不是只带来了一封信吗?再定睛一看,她整个人都是一怔:皇羽锺寄天樱宿收。

“汪汪!”“娘亲!”两个毛绒团子的声音先后响起,飞快地向她靠近。可她一回头,就见一条长而有力的尾巴将他们绊住,相较而言体型庞大矫健的红色大毛团正优雅地向她走来,直到他超过了他们两个小的,那条尾巴才为他们放行。“爹爹小气!”撒娇的语气更是将话语说成了九曲十八弯,连蜷冲过来不满地扒着自己爹爹的油光水滑的皮毛,委屈地控诉,“我想要娘亲!”“汪呜——”尨也附和地叫了一声,用脑袋拱了拱穷绝难以被撼动的身体,委屈地望向天樱宿。“嗯……”天樱宿看看仰头望着自己的穷绝,又看看一样仰着脑袋看自己的连蜷和尨,想了想:“蜷儿,上来。尨尨你要不要来凳子上坐着?清穹个头太大,上不来。” 小团子们开心地各就各位,连蜷化作小小一团趴在她的右肩头,尨则蹲坐在边上穷绝的椅子上,只有穷绝还保持着正常大小蹲坐在她的椅子边,长长的尾依旧慢悠悠地扫着。

“哇——爹爹一点都不着急啊。”长长的尾垂落肩头如毛茸茸的窄披帛,连蜷低下头好奇地望着他。“在跟阿樱亲近这个赛道上,你们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大毛茸茸在火光中化作圣城族模样,长腿一迈一跨,胳膊一舒一揽就把自己的爱人整个圈进了自己怀中,前胸贴后背亲昵地靠着。得意地瞥了一眼大吃一惊的浅色云朵与一旁耷拉下脑袋的咖啡金毛团子,穷绝轻哼一声,“凭你们两个小家伙,还想跟我抢?”“清穹,陪我看两位阿兄的信件。”天樱宿放松地往后一靠,蹭了蹭他的脖颈,“没有你在,我不敢看。”爱人闻言立刻凑了过来,一只手扣在她的腰际,另一只则轻轻握着她的左手,脆弱、易折,又晶莹、赏心悦目。

宿宿:

流深将这封信交给你,就说明我已经出事了。这在我的预料之中,你不要担心,哪怕是当年星落原野,我也依旧为我们找到了生机和出路,你不要怕。

现在是十月假的最后一日,你抱着尨在楼下做琉璃花,羽锺则陪你在楼下撰写时空转移阵法的介绍,我一个人在二楼,写这封信。肉眼可见的变故,你一定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我无意再让你承受后事安排这种烦躁的事情。

我想到这些事,可能会让你怀疑你的主张,与平民亲近的主张,这一点在桥梁你因为我手贵族群体偏见时明晃晃的不满就已经非常清楚——我很受用,很受用你对我的在乎;但比起我的受用,我更难过因为我的存在而影响了你的布局——如果只是你一个人,我想她们不会这么针对你。

先说后事吧,我知道你一直害怕阿娘阿爹的离去,也害怕着我们的离去。死亡对于贵族而言并不遥远,尤其是身在军场的我们,这一点你我兄妹都清楚。我不知道这一件事情之后我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凭借我的实力在重云会议做话事人,同时也为有戎的族人们撑腰,我不确定,所以有戎府主之位和话事人之位,我需要给一个一同出身有戎、有实力有声望的族人。我不知道你的羽翼和威望积攒的如何,但是有桥梁在——她们针对我却不针对你——穷绝与你一同又事事以你为重,他不会让你吃亏;羽锺也在桥梁,你有什么难处直接与他说,他比我更擅长与人打交道,尤其是异性——你在其中的地位依旧非常。还有北固府在,流泷流岚我也不是非常熟稔,但是流深在,我可以放心地把你交给他照顾,溟河也在他身边,他们两位都很欣赏你——作为先知的欣赏是很难得的,宿宿。我并不认为少我一个会影响到你的棋局,所以这两只位置,若真到了那一刻,你可以毫无压力地接过。军场话事人以及大漠将军继承人之位的比试,如果我的情况真到了这一步,我嘱托了羽锺,让他替我看你击败流深成为军场排位第二的少将军,作为我的继承人。你的实力很强,我一直都清楚,我的妹妹会比我更有作为,我很开心。

你将全权继承我所有的一切,如果我一病不起——我将隐居幕后,常在人后。

一行空白,又是一个新的日期。

“阿樱,你要一口气看完所有吗?”穷绝敏锐地感知到怀里人身体的颤抖,他轻轻地拢住她,柔声问。“我需要知道阿兄的意思和锺阿兄的意思,为我之后的打算。我看着写信,就好像阿兄坐在对面握着我的手,难得耐心地与我说话——他性格强势,你知道的。”她抬手以手腕抹去眼泪,“就好像他还在,就在我们隔壁,安安稳稳地。”穷绝垂下眼,与她靠在一处,点了点头。

“舅舅,出事了吗?”连蜷仰起头,看看天樱宿,又看看穷绝。她不能答,只能别过脑袋,鬓发飘摇,如雨中浮萍。“你羽锺舅舅还有大父大母在照顾,明天下午去看他,好不好?”穷绝望着扭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小女儿,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你峰爻舅舅神力高强,不会轻易离你而去,明白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连蜷回过脑袋,继续去看。

你走我的路,就会成为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可是政治家最擅长操控人心,我私心不想你成为那样,也不想羽锺成为那样。可是,若有朝一日我再不现于人前,这件事会落到谁头上,显而易见。

宿宿,你主张纵情,我认同你的观点,我只是不能在人前站在你身前,而不是人前人后都不能站在你身前,若有难过之事,你大可以来找我——我也难过于从前因为学业和继承人会议没能多陪陪你,后来因为星落原野分离百年,我缺席了你太久的生命。回来一年了,我也没太确定我该如何与你相处,宿宿,这一点,我很愧疚。你一直预设你和穷绝的分离,而我则担心你在你们分离之后是不是处境会更艰难,可能因为我对于情绪和感情的体察不如你也不如羽锺,所以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你对于一举一动的反复斟酌。

我想替你将穷绝留在这里,不管是以穷绝·有戎的身份,还是琼林·夏燚的身份,你在私情上认为这两个身份别无二致,我很高兴,因为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种方法。我只是没有神力了,不是没有性命了,幕后出谋划策于我而言并不十分困难。

宿宿,你的出身决定了你高贵的身份和说一不二权力,你的实力为你的出身更多了一重保障,你不用在平民的反馈上话费那么多心思,你不用刻意如何,只要自然的与大家相处,他们都会看到你的好。穷绝曾经和我说过,说你在害怕你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引起更多人的反对——我没告诉过你这个疑惑我的看法:我认为你不用搭理他们——对世俗不满意的大有人在,你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圣城族虽然寿命千年,可是如果你以他人的目光来衡量,不觉得倦累吗?之后走上政坛,万众瞩目,我希望你可以任性一些,只要你觉得正确,你就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在周密论证之后就可以试点去做——纸上谈兵是没有用的,纷繁的反馈也是没有用的,你明白吗?我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推动了桥梁的实施,你,我们,贵族,乃至整个流雪,都需要这个尝试。

你将是这个尝试的领航人,也许比起政治家,更适合你的称呼,是改革家。

“阿兄对我有好高的期望。”她有些害怕地往后靠了靠,身后人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我真的撑得起来吗?”“阿樱如何不行?”穷绝把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他望着信,忽然生出一些难过,“不过峰爻想留下我,只是因为阿樱吗?”“不止,不止的,清穹待会儿可以找一下你那边的书柜。”天樱宿故作隐秘地笑了笑,她伸手摸摸爱人硕大的脑袋。狐疑地望着她,穷绝侧过脑袋,眨眨眼:“阿樱有什么事,瞒着我?”“这就要你自己去翻啦,我可不插手。”她撒娇似的蹭蹭他,然后望着已经看完的两段文字,“阿兄这几封信,应该是写了很久。”

“继续看吗?”

“当然继续看。”

她看着信,深吸了一口气:“这封信,如果阿兄没有撑过来,就是他的遗书。”

我迫切的想要知道我的存在对于阿兄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我不敢当面问你,可是它也令我十分难过,我知道你对我犹豫优柔的不满,但是,我执拗地,求一个答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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