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留·都喜欢
遣了爱人去照顾心绪起伏过大而沉沉睡去的仲兄,天樱宿看着站在门口的青年:“阿兄有什么想要说的?我感觉锺阿兄现在更离不开你一些。”“羽锺现在的情绪已经开始走向失控,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因为他将自己从那段过去中拉出来需要一个时间,还是说,饶是我们现在的陪伴也不能弥补他过去的创伤。”岚峰爻揽着她的肩,蹙着眉,“宿宿以前可有见过羽锺的脆弱?”“以前?不曾。一是我不能帮锺阿兄分忧,二是我和清穹其实也不敢太靠近他们,因为我们终究还会回到高天之上不理尘世,没想着与他们有太多交集。”天樱宿扭头看向忧心忡忡的岚峰爻,摇了摇头,给了个建议,“或许,我明天问问溟河哥哥?他们之间不是有书信往来么?兴许从那里可以窥见一二。”
“有点涉及隐私了……我们虽然确定了相爱的关系,但是,宿宿,羽锺他依旧希望自己能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依旧如从前那般可靠沉稳、细致周到。作为旁观者,我并不认为那是真正的他,因为在幼年我们作伴的那四十年,羽锺本就是矜贵骄傲的少公子,我们两个就像长满刺的刺猬,保护了自己也伤害了自己。他现在这般温柔包容,我越与他相处,越觉得心惊——这不是他的本色,我有意想要他恢复一些旧时模样,可是他非常抗拒,抗拒我的照顾,也抗拒他的本色。怎么办呢?”他闭上了双眸,颓然地摇了摇头,“宿宿以为呢?”天樱宿垂下眼,只是静静地枕在他的胳膊上,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阿兄,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阿兄知道锺阿兄为什么会那么抗拒显露自己的本色吗?”岚峰爻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天樱宿沉默了。
岚峰爻也沉默了。
“那这样吧,我拜托清穹问问锺阿兄?相较于阿兄和我,锺阿兄应该会对清穹更放松一些。”天樱宿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穷绝吗?也许吧。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他点了点头,然后将她搂入怀中,“所以这几日,我们兄妹两人先彼此照顾一会儿。”“那阿兄应该没什么机会,因为清穹可离不开我。”相当得意,她摇了摇手指,“我传通讯给他。”
“清穹,清穹?锺阿兄醒来了吗?”
“还没,但是我看他,似梦里也不得安宁。我不知道怎么办,先把峰爻换上来吧 ”
闻言就拉着人上楼,天樱宿最后将他推进门,散出一抹神力将爱人换了出来:“你们慢聊,我们先回房间啦。”门被长长的尾带上,穷绝抬起头看向她,喉咙里“咕噜噜”的声音不绝于耳,鸽血红的眼圆溜溜的无比委屈与心虚。“怎么了,这么委屈地看着我,我让你受委屈了?”天樱宿蹲下身揉揉他的脑袋,“我们回房间说,外面还是太热了。”
“我感觉,我好像,有些冒犯阿樱了。”连化作他们的模样都不敢,穷绝就用原身的姿态趴在她跟前,长长的尾都没力气地软趴趴地横在地上。“冒犯?你是指回来路上不由自主地刮了我一下?”反应不迟钝的人在爱人身上更是机敏迅速。对面毛绒绒的巨兽低下了脑袋,尾巴都不知道怎么安放。“相爱的人就是平等,你为什么觉得冒犯?”她抬手托住了他越来越低的脑袋,“有点重,抬起来,清穹,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冒犯?”“因为,因为我是你下辖的少将军,是你的代理人——哪怕我们关系亲近,也不该这么,不该这么枉顾我们之间的差距——”看着爱人无奈地摇首,穷绝噤了声。
“听听我的解释,好不好?”她盘腿坐下靠着他的身子,指尖接触到他的皮肤,指缝里是他柔软顺滑的毛毛,“我其实还挺喜欢清穹与我的亲近,我们都在向外人宣告我们稳固的相爱,有戎大小姐和她的准夫君感情很好,这句话让我非常受用,我不知道清穹如何看待。”穷绝撑起身子,蹭了蹭她裸露在外的肩颈,伸爪子将她往怀里拨了拨。“我很受用,你就没有越界,如果你觉得这样让你也很欢喜,我不介意之后我们的相处,这样的接触更多一些。我又不是委曲求全——至少现在不太会逆来顺受,如果我感到不舒服,我自然会和你说。清穹,在我没有跟你说的时候,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我们都在一起陪伴彼此那么多年了,难倒还不够了解自己和彼此吗?”她思索了一会儿,再继续道,“在相爱之中,你我地位平等,与阶级无关、种族无关。清穹,如果这样的相处让你也感觉舒服,之后不用遏制自己。然后,还有什么,我想想啊——对了,在清穹的观念里,我是不是与普通的姑娘不太一样?心怀家国、对政治热心,又比较重视权力,还有凌云壮志,作为少将军还喜欢与人切磋,这些都与普通的姑娘大相径庭?”看着爱人忙不迭地点头,天樱宿无奈地笑了笑,她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脑袋,“真是光长这么一个大脑袋了,清穹。我也喜欢漂亮的衣服,你看我还醉心于琉璃花和手链,也会在爱的人面前撒娇,包括但不限于你、两位阿兄以及阿爹阿娘那边。小女儿喜欢的与爱人亲近被爱人保护、体贴,我也喜欢。”
眼睛都亮了,穷绝期待地站起身,缩小了些体型,往她怀里拱:“那就好,阿樱之后若是不喜欢我选择的亲昵方式,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快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刚刚静下来就听到爱人含着笑的话语,那一句“我也喜欢”便抬起头望着她。他点了点头,然后凑上去舔了舔她的鼻尖:“阿樱在我眼里,平日是可爱的小姑娘,穿着优雅温和的衣裳,与朋友们相处也自由自在,与家人们则更富有孩子气,幼稚天真可爱;但在政务上,包括桥梁、有戎以及重云,还有冰耀族火光族之上,阿樱是运筹帷幄志向凌云的有戎大小姐,手握实权,叱咤风云,说一不二。”一口气说的,他深吸一口气,做了总结:“阿樱的哪一面我都爱,或者只要是阿樱,我的灵魂就会带我找到你的踪迹,然后,排除万难来见你。”“对啊,你也说了你喜欢我,不论我当时展现出来的是哪一面,你都爱我。现在已经是寻常时候了,没有政务找上门,清穹,你大可以像你观念中的长兄或者是恋人那样对我,我不会勉强自己,你也别勉强自己。”她伸手将他牢牢抱在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下午我没生气,只不过难得见你那么自如地与我亲近,我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也没立即做出回应而已,我喜欢的,清穹。”
他放心下来,火光一闪而过,身形颀长不羸弱的青年正枕在她弯起的膝盖上。穷绝仰望着他的爱人,点点头。
“但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关系,清穹,你能不能以局外人的身份为我解释解释为什么锺阿兄不愿意显露自己的本色在我们面前,也不愿意自己的本色再显露在人前?这是阿兄和我说的。”将两兄妹楼下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告诉外人,天樱宿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期待着自己的爱人能够给出一个解释,合情合理。
穷绝歪过脑袋想了一会儿,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与她相对而坐:“这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对。祭坛将羽锺的记忆毁去,也将他的自我毁去,也就是说,旧时与峰爻相处的那个羽锺确实是在祭坛死去了。现在的这个羽锺,他残存了部分旧时模样,但更多的,是祭坛里神遗志的要求和世人对于少府主、对于长兄的要求,后者遮盖了前者,也替代了前者。现在的模样让他受到了世人的肯定,所以他自己选择了显露后者掩盖前者。峰爻的回归是一个很大的变数,因为这让他有了一个可以倾诉、泄露情意的地方,但是这样的他不为世人所允许,所以这是两个他的斗争,我们,包括峰爻,都很难插手。”天樱宿垂下眼:“那就要看阿兄如何选择,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接受现在的锺阿兄。”“比起哪一个他,我想更重要的是,羽锺的身体和心智能不能接受住这转变之中的痛苦,忍耐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忍耐太久的倾泻也一样是一件痛苦的事。当时和峰爻在一处就让他大病一场,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再病一场。”穷绝看向对面忧心忡忡的爱人,摸了摸她的发,“阿樱怎么想?”她悲叹一声,伸手向他:“我不知道,清穹,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如何帮助他们了。我以为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能够——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很轻很轻的呜咽在他们的相拥之中响起,天樱宿躲在他的怀中,就好像不用面对那些伤悲与挫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