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43)

尽管拖了几天,但浣衣局的新管事还是来了。老管事因为消极怠工被革职,降为四等宫女,唇亡齿寒,刘婵玥向宫女们收集了青儿这些年来欺压她们的证据。连同这次在床铺上泼水,致使宝珠再度发热的罪状一起,写成状书交到了新管事的手中。

“明慧姑姑,您不能信她们的一面之词啊!她们平日久对冯姑姑颇有不满,不过见姑姑待我略显亲近些,就嫉恨于我。如今墙倒众人推,自是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青儿哭得可怜,仿佛长久以来受欺负的是她一样。

刘婵玥跪得笔直,身后整整齐齐跟着一众宫女,扑拉拉跪了一地。她们面上挂着恐惧,将头深深埋着,明明没有做错事,却心虚得很,这是长期被欺压的后果。底下还有几个人,是青儿的跟班,见她没了靠山,也见风使舵倒戈刘婵玥。

台阶上站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身着一品宫女的服饰,一双瑞凤眼中写着精明。通身的威严气度让下面无品无级的宫女不敢直视。唯有刘婵玥不怕她,从容说道:“孰是孰非,相信姑姑自有判断,我等所告之事皆有实证,请姑姑务必明察。”

“冯氏因罪降职,罪名便是渎职,听说她的工都是你在做,说明你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青儿听得夸奖,心下一开心,以为还有机会脱罪,忙向前跪了几步:“姑姑您初来乍到,对浣衣局的事务必不甚熟悉,这诸多繁杂琐事,我却是做惯了的。您留我在身边,我必定尽心竭力辅佐姑姑!”她不屑地看了刘婵玥一眼:“咱们都是宫女出身,活计方面再不济,也比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强。”

哪知道明慧不吃这一套,平静道:“我既然赴任,上任之前必定是了解过各项事务的。说到代管,我倒是要治你的罪。怪不得浣衣局这些年乌烟瘴气,账目也对不上数,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在管事。若我上任继续叫你管着,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冯氏?”

她语气平和,言辞却犀利,众人听了,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青儿见巴结不动,变了脸色。“那都是冯姑姑逼我做的!她....她命我克扣下面人的俸禄,跟我说要整治不服管教的新人,那些事都是她指使我做的。我不过代她扮这个黑脸罢了,若我不愿意做,她便要打骂我,要赶我出宫,姑姑,我这都是为了活命啊....”

“冯氏现在还在宫里,你的话是否属实,叫她过来对峙便知道了。你且等一等,我命人去传她过来。”

“不行!”青儿愣住。“这些都是要被贬出宫的大罪,她怎么可能认罪?”

“冯氏由一等宫女降为四等宫女,罚去扫皇陵,终身不得自有,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而你,打骂同级宫女是真,在宫禁中作威作福,侵占财物、收受贿赂、欺压新人也是真。还险些酿出人命,更是触怒了主子,人证物证俱在,已经是罪无可恕。宫女青儿,屡次触犯宫规,报宫闱司,逐出宫去,永不再用。”明慧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

定局已经成了,青儿被赶出宫,走时一些“不应得”的财物尽数被抄没,只有一个包裹装着几件衣服。宫女们聚集成一团,看着那一道身影离开浣衣局,心中却没有快意的感觉。

“多谢姑姑替姑娘们做主。”刘婵玥恭恭敬敬地朝明慧行礼。

明慧上前将她扶起来。“职责所在,刘婵玥姑娘不必言谢。”瑞凤眼本就是极其能传递情绪的,一嗔一怒都尽在其中。此刻明慧的目光柔和,已经不似方才判决时凌厉。

“此番青儿之错,乃是原来的管事纵容而成,管事者驭人亲疏之分太过,便会有人仗势欺人。望姑姑日后,也如今日这般公平公正,对浣衣局的姑娘们一视同仁。”

听到此言,明慧感到诧异:“寻常小宫女碰上新上任的大宫女,都上赶着巴结,希望对方,最好能像冯氏对待青儿那样偏袒自己。浣衣局这种苦差地尤其是。如今你既然在我面前露了脸,我日后自然记得住你,怎么你一开口,竟然是劝我一视同仁?”

“若是姑姑同先前的冯氏一样,想必在拿到青儿的罪证之后,就会选择从轻处罚或不了了之了。”

明慧的眼中流露出赞许,和些许敬畏。“到底是官员家中养出来的女儿,与宫女就是不同。”

刘婵玥笑而不语。她想起了在刘府中的时候。

有一年,小姐院中的两个丫鬟厮打起来,闹到了她的跟前,是一个欺负了另一个。谁知道另一个也不是好惹的,还了手。大寒天里,两个人闹得头发也散了,衣裳也乱了,十分不堪。

后来,她将这事情当做闲话讲给师父听。师父依偎在火炉边,一边拿着铁钳子烤红薯,一边说:“你回去问问,欺负人的那个,是不是得过你家小姐的赏识?”

她回去一问,果然如此。那丫头嘴甜,过年时多跟主子讲了几句吉祥话,比人多得了布料赏赐。结果那丫头自以为小姐对她青眼有加穿着那身衣裳就觉得高人一等,总在其他丫鬟面前显摆,还仗势欺人。

谁知道碰上个刺头,这才有了那档子事情。“瞧我说的对吧!这世上大多的祸事,都是因为上位者端不平这碗水。”师父稳稳地端起案前的热茶,轻吹了几下,白雾徐徐散开。

“只要人自己不存坏心,任凭上位者如何恩典,也不会如此吧?小姐也疼我,可我从未动过那样的念头。”

王竹子付之一笑:“傻丫头,有君子之德的人,世上可不多。”

回忆如那缕茶雾散开,刘婵玥的眼前不知不觉蒙上了一重水汽。

三日后,都知宅。

屏风之后,古筝声音琅琅,如水滴空谷。唯有大启传说中的那一把“麝烟”,才能弹得出这样清朗的声音。灯光下,拨动弦的手白皙而修长。腕上缠着一挂黑檀木,与雪色的常服相得益彰,极其风雅。

“姜都知。”随着内侍对着屏风后的人行礼,古筝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个小太监把屏风撤去,露出一张清隽儒雅的面孔。“何事?”

“那日在上林苑与陛下对诗的人,找到了,是否直接将人带去陛下宫中?”

“不必着急,先说说是何人。”

“浣衣局的一个小宫女。不....她曾经是储秀宫的御女,因为对良妃娘娘不敬,被贬去了浣衣局。”

姜韦手上的动作一滞:“竟然是....她?”

“姜都知,您怎么了?”

“无事。此事交给我,你不必插手了。”

“这.....是。”

等人走后,姜韦屏退左右,独自擦拭那把筝。紫檀木的筝身上雕琢着山川河流,如画卷一般刻满筝面。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藏在山山水水之间的人,或耕种,或采集,一派和乐。寻常的筝上都雕刻龙凤、仙鹤这般有寓意的纹样,如此筝这般有烟火气的甚少。

姜韦静静地注视着上面的纹样,企图穿过筝想起九年前的那张脸。然而时间冲淡了那副面孔,那本该清晰的眉目,竟然渐渐模糊起来。时至今日,姜韦也没想明白,为何那人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托付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或许,那少女会知道答案。

嘉顺元年的仲夏,后庭迎来了第一茬新鲜的花骨朵,脂粉香气驱散了春日的冷清。蓝贵妃的长乐宫热闹了起来,不过比主殿更热闹的,是蓝岚所在的长乐宫偏殿,梨岚居。

小蓝氏迁入之后,由陛下亲笔书写“梨岚居”为新宠名讳。小蓝氏非常欣喜,命人制作成匾额挂在门前,后宫女眷进出,往往艳羡不已。承宠第一日,陛下就赐汤泉沐浴,次日便有旨意,升蓝才人为四品美人,更是连幸七日,圣眷之浓直接压制良妃娘娘。这一宠爱,就到了季夏。

浣衣局内,大家都在捣衣,却忽然听到捣衣声中掺杂了一声异响。几人停下活计,往发出声响的地方一看,突然大惊失色。“来人啊,小春晕倒了!”

刘婵玥沉着冷静地说道:“你们先将她抬到床上,阿奴,你去禀告明慧姑姑,我去拿药箱来。”

院子里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进屋看病人。明慧找了相识的御医为小春诊治。好在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休息几日就好。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活儿就要耽搁,需要别的人去做了。

刘婵玥看着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小春,对明慧说道:“姑姑,要不小春的活儿,我替她来做吧。”

小春负责的是乔良妃宫中的衣物,良妃娘娘金贵,她贴身衣物都是由亲近宫女所洗,浣衣局能接触到的,就是承乾宫一众宫女内侍的制服而已。那些衣服被分作几份,分派给不同的人,刘婵玥自然也有一份。

夕阳的余晖笼罩天地,红霞一眼望不到边,直往那宫城外冲去。但囿在这一方皇城中的人却不能乘霞而去。

天气越发闷热,此刻,一道淡淡的痕迹点亮了刘婵玥鼻尖的一滴汗珠。她拂袖擦去,视线再次落在盆中,愣了一愣。一抹金辉落在彭州深青色的上襦中,不知是否是劳累造成的恍惚,那衣裳似乎闪了又闪。

心中激起一阵浪潮,她捞起那件上襦,对着那道金辉细看。几丝纹路在光下若隐若现,似乎是什么特殊的纹样,那暗纹不是常印在衣裳上的宝相花,而是一种独特的纹样。可以确认的是,这和刘婵玥在师父家中找到的那片残布一模一样!只是眼下这块料子略薄点,且是深青色,而非鸦色。

攥着衣料的手微微颤抖,刘婵玥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就要跳出来。她顾不上那衣裳湿漉漉的,连忙将它带进屋中,扯开了缝死的荷包口,将那片残布取出。

看了又看,指尖拂过布面,从这端,到那段,相差无几的手感,一模一样的纹路!她触碰到的仿佛不是衣料,而是火花.....

“刘婵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明慧恰巧巡视到此,见她独坐,自然要问一问。

刘婵玥慌忙将残布收入袖子中,略理了理神色:“没什么。”

水从湿了的衣服上落下,滴滴答答,明慧注意到了,但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点点头。“正巧你一人在此,我有些话,想单独问你。”

“姑姑请说。”

“宫闱局想命令我去尚衣局任职,让我带上几位巧手一起上任。我听闻你会天临绣法,故而想带你一起,不知你意下如何?并无偏私之意,只是选能者上任。宫中的绣娘多是大启女子,习天临绣法者稀缺。若你能补上这个空,对你,对尚衣局,都有好处。毕竟,宫女一旦没入浣衣局,就难以再出去,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见她还在思索,明慧继续说:“你放心,良妃娘娘那边尚衣局能办妥,你只管跟我来就是。”

“多谢姑姑为我着想。不过,此事可否容我考虑两日?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位姐妹,若我去了,我担心没人照看她们。”

当夜,刘婵玥就将这件事和她们二人说了。她们都为她能够有机会离开浣衣局而感到高兴。“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替我们望玺打算。自从来了这儿,它常常吃不饱,尚衣局的伙食肯定比这儿好多了。”

“你不必担心,自从明慧姑姑来了以后,这里的风气不知比从前好了多少,我们不会受委屈的。你得空,带些好吃的来看我们就好了!”

刘婵玥在宝珠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你呀,真是什么时候都想着吃。”

“我就是觉得,阿奴说的在理。你去了尚衣局,不仅是吃食,连衣着、住处肯定也会好很多,最主要的是,可以不用浣衣了。”宝珠拿起刘婵玥的手,背面看了,正面看。“从前咱们在府中从来没有做过粗活重活,手何曾像现在这般粗糙?现在有机会,你也该出去,把这手养一养,还能回到从前。”

阿奴笑着说道:“我听说尚衣局掌针线活的绣娘们,每日要拿草药洗手,把手保养嫩了再去伺候主子们的衣裳。要真是这般养着,没准你这手比从前还要嫩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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