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44）
立秋这一日，浣衣局低等宫女刘婵玥，因绣工出众，蒙浣衣局掌事宫女明慧提拔，调直尚衣局为绣工，擢升为四等宫女。一等宫女明慧也改任尚衣局，司熏香熨烫一事。
明慧领着刘婵玥到女官跟前，朝拿女官浅拜一礼：“这个是尚衣局的顾司制，掌衣衫裁制缝纫之事。顾大人，这个是新来的绣工婵玥，她本家姓刘，来自肆坊，会些天临绣工。这人交给您，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她去做。”
刘婵玥的规矩一丝不错。“奴婢见过顾司制。”
顾司制：“看着很是水灵，规矩也教得好。明慧姑姑你带来的人，肯定不会错的。”
“就送你到这儿了，你以后就跟着这位顾司制。不过，你既然是我带来的人，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到司香局来寻我就是。”
“多谢姑姑。”
“不必急着谢我，你既然到这里，就要凭本事立足。在这里做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绣娘，行走靠的是绣工，日后能走多远，全凭本事多大。日后擢升了，再提一壶酒来谢我吧。”
明慧走后，刘婵玥跟着顾司制前往任职的司制司。宫道上，宫女内侍们行色匆匆，手中昂贵的绢布足能把人埋了。再往前走，就是宫廷染坊，宫女们将染缸中的衣料晾晒起来，朱紫色在日光下格外耀眼。自没入浣衣局后，刘婵玥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张扬的色彩，眼睛不由得一花。
顾司制一边走一边介绍：“咱们尚衣局共有四司，分别是司衣、司制、司彩、司香。你任职的是我掌管的司制司，负责缝制之事。司里的绣娘多是民间精挑细选出来的，也有的是宫女中女红出挑的，各怀技艺。前朝和天临关系紧张，故而宫中不会收天临技艺的绣娘。不过，如今宫中最得宠的良妃娘娘喜欢穿轻薄丝绢，要在这薄绢上绣花，还得是天临的平丝绣最佳。如今宫中的绣品都是高价从天临购得，绣娘三年一选，也未来得及招选新人。现在你来了，承乾宫的活计总算是有人做了。”
“平丝绣针脚紧密，用的蚕丝线也极其细，故绣在丝绢上，跟印上去似的，轻若无物。奴婢的母亲是天临人，有一家传技艺，这平丝绣，奴婢是会的。”
“听闻天临女儿比咱们大启女儿手巧，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让我见识见识。”
“顾大人过誉了，各家绣工有各家的好，就如同四季，少了哪一个都是不行的。”
“你倒是会说话，怪不得明慧姑姑这么喜欢你，能得她青眼，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话音刚落，两人就行至司制司。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绣房，里头摆满了绣棚。绣娘们的年纪有大有小，见到顾司制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如针一样的目光落在刘婵玥的身上。
顾司制简单介绍之后，将刘婵玥带到那个年轻绣娘的旁边。“这是锦儿，你们年纪相仿，就由她带你吧。”
“是，顾大人。”
“奴婢遵命。”
锦儿生了一双水杏眼，此刻亮盈盈的，眉眼间都是笑意。她略显丰腴，面容姣好，一张鹅蛋脸白白净净的，若不说自己已经年满十七，刘婵玥还当她是个孩子。
顾司制：“你既然来了，不如趁现在为司制司的姐妹们展示一二这天临绣工的妙处所在。”
顾司制命人拿来一块白绢来。那白绢轻如蝉翼，薄可透肉，要在上面绣花不难，难得是刺绣不浮不皱不硌手。
绣娘们听了都想见识一下，纷纷围了上来。刘婵玥抚摸过这块白绢，露出轻松的笑容。“烦请大人为奴婢准备蚕丝线、兰韶、雅青各一色，线要最细的，针也要最细的。”
只见那针细如发丝，刘婵玥对着光一次穿过，针尖刺破薄绢，却没有留下针眼。她素手翻飞，丝线也在绣棚上飞舞，一炷香的光阴之后，一柄柄两片的竹叶赫然跃于素绢之上，栩栩如生。
锦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上手抚摸。“天，和真的似的！”绣娘们也称奇，纷纷向刘婵玥讨教。
“既然是你绣的，这帕子就赏你了，往后司制司在薄料上绣花的活计就交给你，可好？”顾司制笑眯眯地说道。
“请大人尽管吩咐。”
尚衣局的宫女们都是两人住一间，锦儿原先的同伴正巧调走了，刚好空出一个床铺给刘婵玥住。锦儿接了带刘婵玥的活，是尽心尽力得很，一晃一个月过去，她一门心思想学刘婵玥的手艺。
这锦儿虽然是司制司绣娘中年纪最轻的，但随着母亲学了一手好绣工，工巧上不输给经验丰富的老绣娘。她说自己的外祖母、母亲，都曾经在尚衣局供职，传到她这一辈，自然不能丢脸。她敏而好学，才来不久就把司制司上下请教了个遍，刘婵玥当然也不例外。
“天临的那些绣法不难，主要是靠眼力，刺绣所用的针线都是细中之细，初学者穿不进去也是常事。”
绣娘们下了值，锦儿央求刘婵玥教她针法。单独是穿针这一关，锦儿就试了三四回，等到第五回才将线穿进去，不免有些懊恼。“玥儿，这一步都如此艰难，你说我还能学得会吗？”锦儿放下针线，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
刘婵玥笑着宽慰道：“凡事第一步最难，往后就简单了，等你熟悉了这样的针线，闭着眼都能穿过去。不过，你的绣工在司制司已经是出类拔萃，天临绣法并不在你的研习范围，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锦儿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是我娘，我娘在走之前把我送进宫里，希望我能继承她的宫廷绣娘事业，完成她当年的心愿。”
“什么心愿？”
“成为天下最顶尖的绣娘。”
随后，两人正要走出绣房，就撞见了一个洒扫的小宫女，见了刘婵玥，她长舒一口气。“玥儿姐姐，可算是找到你了，门外有个宫女说是你的好友，想邀请你一叙。”
月下立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容颜兜在帽子里，时不时地向外张望。刘婵玥悄悄走近，正好和她对上眼睛，没想到原来是阿奴。“阿奴，你怎么来了？可是你们在浣衣局出事了？”
阿奴笑了笑：“放心，我们好着呢，今夜我来，是有别的事情找你。”她有意放低了声音。“把我救进宫的，那位姜都知，你可记得？”
“嗯。”
“是他....邀请你上林苑一叙，就是现在。”阿奴声音越发低，恐怕有人听见。
刘婵玥半信半疑：“他？我和他并无太多瓜葛，阿奴，是他亲自来对你说的吗？”
“不是，是一个小太监，他的身份，许是不方便现身在浣衣局那种地方。哦，对了！”她从斗篷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刘婵玥的手中。
手中一凉，一种熟悉的触感从刘婵玥的掌心蔓延开。她低头，借着月光看清那样东西，心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险些把东西摔了。阿奴忙不迭地托住她的手。“哎呀，你可小心点，要是把那位的东西砸了，咱们怕是要赔命......都知说了，要你亲手把这样东西交还给他。”
“好，我知道了。”刘婵玥感到有些站不住，不忍扶了墙。那个滑腻的物件像是打开过往的钥匙，寻寻觅觅这么久，居然就这样到她的手上，叫她以为自己在做梦。阿奴瞧她不对劲，忙上前搀扶。“你怎么了？说起来，我觉得这样东西有些眼熟，好像在你身边见过....”
刘婵玥止住她说话的嘴。“都知派人，有没有叫你一同跟着？”
“没有，他叫你一人前去。究竟是不是都知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来寻我，我就信了一半，去不去，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去。”刘婵玥低头看着掌心的物件，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再有多少顾虑，有了这个东西之后，无论对方是谁，是否设下陷阱，她都要去闯一闯。
又一次来到上林苑。相约之地在御河旁边的无双亭。刘婵玥拿着阿奴给她的一盏宫灯穿梭在梨花林中。此时已经是花落时节，洁白盛景早已不在，来者轻轻一踏，就是一肩膀的梨花。
远远地，她看见林中有一枚光点，踮脚眺望，还能看见尖尖的亭顶。夜深了，除了还在等人的亭子，又有那一座会点灯呢？于是穿林而至，果然见上头用正楷写着“无双亭”。
可亭内却空留石桌石凳，还有....一把筝。那是一把材质上乘的筝，她不住上前探看，见筝上镌刻着一副市井画卷，笔触细腻逼真，当是名家之作。有如此名贵的筝在此处，想必人应该也在不远处。
刘婵玥走出亭子，今夜月色晴好，夜明如昼，萧肃的梨花树枝投下稀薄的影子。唯有道路左边的一处月影尤其胜过别处，风吹影动，一抬头，对上一双冰山雪魄般的眼睛。
姜韦半倚靠在零星花影中，似乎刚刚醒来。“奴婢不知，堂堂皇城都知，圣上之亲随，有在树上假寐的习惯。”刘婵玥垂眸，向树上的人行礼。
“刘小姐，聪慧不减初见。”一道白影掠过，树上之人就成了树下之人。
“奴婢不敢当。奴婢如今在尚衣局当值，早不是什么小姐。”
“良妃娘娘只是革了你御女的身份，又不曾让陛下革了你父亲的职位，你自然还是刘家的小姐。当时端午时节未曾好好叙旧，如今便补上。请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