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暗火

第九章 凤池暗火

三日后，辰时。沈鸢换上月白骑装，外罩狐裘，随王府车队出府。铜车轮碾碎薄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为她倒数。她掌心摩挲着铜佩——钥匙图纹已被她刻全，只缺"凤"字最后一角。萧庭生骑马行在车旁，狐裘下摆扫过雪尘，声音散在风里："侧妃，今日只许胜。"

凤池皇家书院建在山腰，四周温泉水汇成湖面，终年不冻。此刻雪覆琉璃瓦，阳光一照，亮得晃眼。门前已聚满世家子弟，俱着青衿，腰佩玉铃，随风叮当。沈鸢下车，鞋底刚触地，便觉无数目光射来——好奇、轻蔑、敌意，像针。

一名青衣小厮趋前，递来热手炉，炉盖刻着缺眼蝶。沈鸢心头一跳，知是谢婉宁的人。小厮低语："盐课策论，巳正开始，座次甲三。"说罢，指尖在她掌心轻划——是个"火"字。她抬眸，湖对面钟楼正敲辰正三刻，离开考只剩两刻钟。

甲三席临湖，寒风挟水汽扑面，像刀。案上摆着空白策卷，砚台里墨已研好，色浓如夜。沈鸢刚落座，邻座少年侧眸，眉眼清隽，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姑娘也是来夺魁？"声音低哑，分明是女扮男装。她认出——嘉平公主，顾长风未过门的妻。

鼓声三响，主考现身，竟是萧庭生本人。男人目光掠过全场，最后停在沈鸢脸上，像考官，更像猎人。题目悬于高阁——"盐铁之政，富国抑或乱邦？"宣纸落下，墨字如刀。沈鸢指尖微紧，她知道，这不仅考文章，还考命。

她提笔，却不写经义，先画一幅盐道图——蜿蜒官道，终点凤池，缺口处留白。墨迹未干，她取银刀划破指尖，血珠滚入砚台，墨汁瞬间紫黑，像掺了毒。她蘸血墨，在缺口旁写下小字：缺角在此，取之或可安天下。字迹极淡，只有逆光才能辨清。

巳正，日影西移。湖心忽传"砰"一声轻爆，一朵赤焰腾空，火球散成无数红蝶，随风扑向考场。人群哗然，守卫拔刀，却见火蝶并无灼热，只携着盐粒，落在卷面纸上，瞬间化出朵朵白梅。沈鸢心知——谢婉宁动手了，火是信号，也是掩护。

盐粒遇血墨，紫黑字痕陡然清晰，盐道图缺口处浮现一枚小小钥匙影，栩栩如生。萧庭生自高台步下，目光落在卷面，瞳孔微缩。沈鸢趁机起身，以袖拂落火蝶，顺势将整张策卷掀起，逆光一照，钥匙影映入众人眼帘，像把真正的铜钥嵌在纸上。

全场骚动。一名青衿少年突然跃起，伸手抓向策卷，指尖才触纸面，银光一闪，顾长风自暗处掠出，折扇敲在少年腕骨，"咔嚓"一声脆响。少年抱腕后退，面目扭曲，却从袖中掉出一物——铜钥缺角，恰好填入图纸缺口，严丝合缝。

缺角落入砚台，发出"叮"一声轻响，血墨溅起，落在沈鸢掌心，像一枚朱砂印。萧庭生拾起落角，指腹摩挲，声音低得只有她听见："做得极好，可惜——"他抬眸，笑意不达眼底，"缺角是假，真角仍在凤池。"

火蝶散尽，考场一片狼藉。主考宣布暂停，众人被引至偏殿。沈鸢走过顾长风身边，听得他低语："钥匙在湖心亭，快去。"她微一颔首，脚步却不停，直奔雪岸。

湖面薄雾未散，亭中石案上摆着一只铜匣，匣面刻着"凤"字缺口。沈鸢以银刀挑开，匣内空空，只留一行水迹：真角随我，亥时，听雪榻。水迹未干，像有人刚刚离开。

雪落亭檐，像无数细小的手在鼓掌。沈鸢握紧铜匣，掌心被缺角假印割出的血口隐隐作痛，却抵不过胸口跳动的那声鼓：下一个亥时，听雪榻下，取角，也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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