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碎雪掠过槐安里的青砖灰瓦,林深站在17号老宅的厨房门口,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转瞬即逝。他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锡制茶罐,罐身被摩挲得发亮,表面的缠枝莲纹已经模糊,却在罐口边缘留着圈深褐色的痕迹——是常年倒茶时溅出的茶汤浸出来的,像给时光镀了层温润的釉。
“快进屋,别让茶罐冻着。”沈念安掀开门帘,棉帘上绣着的兰草花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却依旧能看出针脚的细密。她接过林深手里的茶罐,放在灶台的余温里焐着,“周桂兰说,这是沈清沅的陪嫁茶罐,当年她总爱在雪天用炭火煨茶,说这样泡出的兰草茶才够醇厚。”
茶罐的盖子是黄铜制的,边缘卡着圈老化的软木垫,揭开时发出“啵”的轻响,一股混杂着炭火、兰草和陈年茶饼的香气漫出来,混着厨房的烟火气,像有人在雪夜的灶前守了半宿,把光阴都煨进了茶汤里。罐底刻着个极小的“沅”字,笔画里嵌着点茶渍,显然是用了几十年的旧物。
罐里铺着层防潮的油纸,纸上放着块压得紧实的茶饼,饼面印着兰草纹样,边缘已经有些松散,露出里面墨绿色的茶梗。林深用指尖捻起一点碎茶,茶叶的韧性还在,凑近鼻尖轻嗅,能闻到兰草的清苦混着炭火的焦香,像是去年新茶时焙火的气息还没散尽。
“这茶饼压得真紧。”沈念安找出把铜制茶刀,刀身刻着“景明赠”三个字,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绳结处系着片干枯的兰草叶,“你看这茶刀的弧度,刚好能顺着茶饼的纹理撬开,定是陈景明特意找人打的。”
茶刀插进茶饼边缘的瞬间,发出“咔嚓”的轻响,像冰面裂开的细缝。陈景明打的茶刀果然趁手,顺着兰草纹的脉络轻轻一撬,茶饼便裂开整齐的小块,露出里面暗绿色的茶芯,芯里嵌着些细小的兰草花干,花瓣已经发黑,却还保持着绽放的形状。
“这是‘兰雪茶’。”林深认出这是江南特有的茶品,用初春的兰草花与龙井嫩芽混合压制而成,“沈清沅在日记里写过,她总在茶饼里掺些新鲜兰草花,说这样泡出来的茶有春天的味道。”
灶台的炭火还没熄,沈念安找出个粗陶茶铫,铫底积着层厚厚的茶垢,黑中带褐,像被岁月反复浸染的墨。她往铫里添了些雪水——是清晨从院角石榴树上扫下来的,盛在青花瓷碗里,碗底还沉着片未落的雪花。雪水在炭火上慢慢升温,发出细微的“咕嘟”声,水汽在铫口凝成白汽,带着点清冽的冷香。
“清沅说,雪水煨茶最是清甜。”沈念安用茶勺舀起一撮碎茶,放进粗陶盖碗里,盖碗的内壁结着层浅褐色的茶渍,像幅晕开的水墨画,“她还在碗底刻了个‘明’字,说这样泡出来的茶,陈景明喝着才安心。”
水沸的瞬间,厨房弥漫开雪水特有的清润气。沈念安提起茶铫,沸水沿着盖碗的边缘缓缓注入,茶叶在热水里翻滚舒展,像兰草在春日的溪水里重新绽放。第一泡的茶汤呈淡黄绿色,她没有喝,而是倒进旁边的公道杯里温着,杯底的茶漏上刻着片小小的荷叶,滤出的茶汤里飘着点细碎的兰草花瓣。
“头泡是洗茶,”林深看着沈念安的动作,想起沈清沅茶经里的批注,“她说兰草茶的火气重,得用沸水涤三遍,才能把焙火的焦气去净。”
第二泡的茶汤颜色深了些,呈琥珀色,注入白瓷杯时,杯壁上挂着细密的茶珠,久久不散。沈念安端起茶杯,递到林深面前,杯沿还留着沈清沅的唇印——浅褐色的茶渍圈成个小小的圆,像她当年抿茶时留下的剪影。
茶汤入口的瞬间,兰草的清苦先漫过舌尖,紧接着是炭火的温厚,咽下后喉头泛起回甘,像雪天里揣着个暖炉,从里到外都熨帖起来。林深看着杯底的残茶,茶叶舒展成完整的兰草叶形状,像沈清沅画里的春山突然落在了杯底。
“你看这茶底。”沈念安指着自己杯里的茶叶,几片兰草花干浮在水面,花瓣的纹路清晰得能数出脉络,“陈景明总说,清沅泡的茶能看出心意,茶叶舒展得越开,说明她那天的心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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