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透过博物馆古籍室的高窗,在积着薄尘的书架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林深踩着木梯,伸手够向顶层那排蒙着蓝布的旧书——这是特展结束后新整理出的沈家藏书,书脊大多褪色,其中一本线装的《楚辞》格外显眼,蓝布包裹的封面上,露出个小小的“沅”字,是用朱砂笔写的,笔画边缘泛着温润的光。
“小心点,那书脆得很。”沈念安站在梯下,手里捧着个白瓷盘,盘里放着软毛刷和镊子,“上周整理时发现,这书里夹着不少沈清沅的批注,还有……陈景明的回笔。”她的指尖划过盘沿,瓷盘上的缠枝莲纹被磨得发亮,是当年沈家用的旧物。
林深将《楚辞》小心地抱在怀里,书页间的气息混着陈年的墨香和防虫的樟脑味,像有人在深秋的书房里研墨批注,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还在空气里回荡。书被平放在铺着宣纸的工作台上,蓝布掀开的瞬间,露出泛黄的封皮,右下角盖着个朱红色的藏书印:“沈氏清沅藏”,印泥的朱砂有些晕染,像是盖印时手微微发颤。
翻开第一页,是《离骚》的开篇,字迹是刻板印刷的宋体,却在“扈江离与辟芷兮”的“芷”字旁,用蝇头小楷写着行批注:“芷草生于幽涧,不与群芳争,如景明兄守码头之静。”字迹是沈清沅的,娟秀里带着点倔强,墨色偏浅,显然是用了兑水的淡墨。
“陈景明当年在码头管过货栈,难怪她会把芷草比作他。”沈念安用镊子轻轻掀起书页,生怕碰碎了脆化的纸边,“你看这‘静’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在强调似的。”
批注的旁边,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笔锋清瘦,是陈景明的笔迹:“清沅谬赞,吾守码头,只为等一人归,不静也。”铅笔的痕迹有些模糊,却能看出写时的力道,笔画末端微微上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兰草叶,叶片压得极平,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林深用镊子夹起叶片,发现背面粘着点墨痕,是“兰”字的残笔,想来是夹书时不小心沾到的。“这页讲的是‘纫秋兰以为佩’,”他指着沈清沅的批注,“‘秋兰纫佩,取其坚贞,比景明兄赠吾之铜片’——说的定是那枚缠枝莲铜片。”
书的中段,《九歌·湘夫人》的页面磨损得最厉害,显然被反复翻阅过。“沅有芷兮澧有兰”这句旁,沈清沅画了幅小小的插画:澧水岸边,一丛兰草旁立着个女子,对岸的芷草丛里,有个男子正挥手。画旁写着:“澧水之畔,兰芷相望,如吾与景明隔岸而居。”
陈景明的回笔在插画的空白处:“待归墟之行毕,便迁去澧水之畔,种兰百亩,不复隔岸。”铅笔字的边缘有圈浅浅的水渍,像是被泪水洇过,晕得笔画有些模糊,却让那个“待”字显得格外郑重。
书的后半部分,批注渐渐稀疏,却多了些随手画的小图。《九章·思美人》的页面上,沈清沅画了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写着“归”字,旁边注着:“蝴蝶过墙,带吾思与景明。”陈景明在蝴蝶旁添了朵花,花瓣上写着“等”,笔尖戳破了纸页,留下个小小的洞,像是写时太过用力。
最末页的空白处,贴着张剪下来的报纸边角,上面是则船运广告:“归墟号,四月廿八启航,途经澧水,可载兰草百株。”广告旁,沈清沅用红笔圈出了“四月廿八”,旁边写着:“景明兄说,此日启航,五月初便可抵归墟,彼时兰草正盛。”
陈景明的批注只有两个字:“必达。”铅笔写的字被描了三遍,笔画叠在一起,像在给自己立誓,最后一笔深深嵌进纸里,几乎要划破书页。
林深注意到书脊的夹缝里,卡着半张撕碎的信纸,字迹是沈清沅的,只留下“景明兄亲启”和“归墟见”几个字,纸边的撕痕很不规则,像是匆忙间扯碎的。“定是出发前写的信,没来得及送出,便夹在了书里。”他用镊子小心地把信纸夹出来,发现背面粘着根极细的红绳,绳尾系着半颗珍珠——是沈清沅常戴的耳坠上的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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