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幻像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初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左手缠着纱布。母亲削苹果的动作很轻,果皮连成条长长的线,没有断掉。“医生说你只是轻微脑震荡,”她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瓷盘里,“再住一周就能回家了。”
初静转动眼球,看见床头柜上的天文杂志,封面是猎户座星云的照片。旁边的手机正在充电,屏幕亮着,显示林薇发来的消息:“等你回来,我们继续画星图。”
“瑶瑶呢?”她问,声音还有点沙哑。
“在楼下花园玩呢,”母亲笑着说,“你爸陪着她,刚才还说要摘朵月季给你。”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照在被子上,暖得像春天。初静动了动手指,纱布下的皮肤有点痒,这是伤口在愈合的感觉——而不是现实里,她的手指永远停留在蜷曲的姿势,被殡仪馆的人费力地掰开,才戴上那枚蝴蝶胸针。
这个幻像构建得更精巧了。
它避开了死亡,选择了“幸存”。一场不严重的车祸,父亲及时刹车,她只是右腿骨折,妹妹完好无损,生日蛋糕可以推迟到她出院那天再吃,星星项链被母亲收在抽屉里,等着她回家亲手戴上。
“爸说,等你好了,带我们去天文馆。”母亲把瓷盘递过来,叉子上插着块苹果,“你不是一直想看那个3D星空投影吗?”
初静咬下苹果时,尝到了一丝铁锈味。这是幻像无法完美模拟的细节——她的味蕾在死亡瞬间被破坏,现实里,她最后尝到的味道,是自己涌出喉咙的血。
但此刻苹果的甜盖过了那点异常。她甚至能听见楼下传来初瑶的笑声,父亲在喊“慢点跑,别摔了”,这些声音像棉花,把她裹在中间,隔绝了所有尖锐的记忆。
护士进来换药时,带来了班主任的消息。“你的竞赛报名表我帮你交了,”护士转述着,“老师说你肯定能拿奖。”
床头柜的抽屉突然自己弹开,里面露出个熟悉的盒子——是父亲的礼物盒。初静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缎带,就听见盒盖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在震动。
这是现实里没有的声音。
她猛地掀开盒盖,里面没有星星项链,只有部摔碎的手机,屏幕裂缝里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通话界面停留在“正在通话中”,时间显示17:42,正是她被卡车撞飞的那一刻。
幻像开始剧烈晃动。
母亲的脸变成了灵堂上的黑白照片,苹果从瓷盘里滚出来,在地上变成一滩暗红的血。楼下的笑声变成了救护车的鸣笛,初瑶的声音尖锐得像玻璃破碎:“姐!姐你醒醒!”
初静闭上眼,再睁开时,病房又恢复了平静。母亲还在削苹果,父亲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朵月季,花瓣上还带着水珠。“看,”他把花插进玻璃瓶,“瑶瑶选的,说和你裙子上的樱花很配。”
他身后,初瑶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左手完好无损,指尖捏着颗糖。“姐,给你吃!”她把糖纸剥开,是颗水果硬糖,透明的糖体里嵌着小小的星星图案,“吃了糖,伤口就不疼啦。”
初静接过糖,捏在掌心。糖体的棱角硌着皮肤,像她口袋里那张被血浸透的学生证,照片上的自己穿着校服,笑得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十七岁的生日,会是人生的终点。
这个幻像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她想留下来。
在这里,她可以康复,可以回到学校,可以和林薇画完星图,可以去天文馆看3D投影,可以在明年的生日,吹灭十八根蜡烛。父亲会笑着拍她的头,母亲会给她炖排骨,妹妹会抢她的糖吃,所有的美好都触手可及,只要她愿意忘记那个被卡车撞碎的下午。
可她忘不了。
她忘不了母亲在太平间外哭到昏厥,被人架着才能站稳;忘不了初瑶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指着她的遗像问“姐姐为什么不笑了”;忘不了林薇在她的葬礼上,把那本天文笔记紧紧抱在怀里,指甲掐进封面的星云图案里。
这些残酷的现实,是幻像永远无法抹去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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