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素衣踏碎千金礼

铅云压得郡王府飞檐低垂，砚生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白，马鞍上玄铁雕花扣硌得掌心生疼。他身后十八辆朱漆马车满载聘礼，金丝织锦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砚止突然勒住马缰，青玉配饰撞在剑柄上发出清响："殿下，王上亲赐的婚事，您若不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送亲队伍，"恐于礼不合，恐遭非议。"

晨雾裹着冷香漫过萧宴紧绷的下颌线。玄色大氅下，那双手正反复摩挲着腰间玉佩，指节泛着青白。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檐下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不必等我。"声音像是从结了冰的古井深处浮上来，萧宴望着绵延如河的送亲队伍，睫毛在眼下投出狭长的阴影。鎏金聘盒上的双喜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袖中滑落的半片枯叶，被风卷着贴地疾行，最终消失在猩红的花轿帘幕下。砚生听见身后传来队伍启程的响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萧宴的身影渐渐凝成一尊苍白的雕像。

风裹挟着碎花扑在上官府朱漆大门，十八辆朱漆马车停在门口，车轮碾过青砖的声响惊得檐角白灯笼簌簌晃动。通传官身着墨色锦袍，展开鎏金镶边的卷轴，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赤金累丝嵌东珠凤冠一乘，珠重九两，颗颗浑圆通透！"

朱漆盒掀开的瞬间，珠光骤然迸发。凤冠上三十六颗东珠在雪光中流转，金丝勾勒的凤凰栩栩如生，尾羽处镶嵌的宝石随着动作泛着幽幽冷光。通传官顿了顿，继续念道："和田玉九转玲珑佩十八对，每对皆出自青云山千年籽料！"小厮们捧着玉匣上前，羊脂白玉温润的光泽与院中残雪相映，清冷中透着贵气。

"南海夜明珠三十六斛！"随着木盖掀开，整院顿时被柔和的莹白光芒笼罩，珠子在锦缎上微微滚动，如同银河坠入人间。"天晟国进贡金丝孔雀绒毯九匹，每匹织就百鸟朝凤图！"艳丽的色彩在雪地中铺开，金线绣成的孔雀尾羽几乎要破空而出。

上官瑶立在抄手游廊下，素衣与满院珠光形成刺眼对比。廊柱投下的阴影爬过她苍白的脸，发间素银簪子在珠光里黯淡无光。雨丝渐密，打在琉璃聘盒上叮咚作响，混着通传官最后一声"雪顶白狐裘八领，毛长三寸而不结"，将这场华丽而窒息的囚笼仪式，深深烙进她眼底。

鎏金礼单在风中摇曳，上官瑶转身时，素色裙裾扫过，像一道苍白的涟漪没入回廊深处。

青石小院内，石桌上还凝着未化的霜。上官瑶跌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爬满枯藤的月洞门。微风掠过她单薄的肩头，恍惚间，那些朱漆聘盒里的夜明珠、金丝凤冠，都化作了父亲灵前摇曳的白烛。

"小姐！三殿下来了！正在前院等您！"南枝气喘吁吁的声音惊碎寂静。

上官瑶猛地起身，素银簪子随着动作在发间晃动。她发间的碎发被风吹起，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难得的血色。裙摆扫过石凳，带落几瓣残雪，她提着裙裾，不顾一切地朝着前院跑去。穿过九曲回廊时，发间的银簪随着急促的步伐左右摇晃，像是随时会坠落。发丝扑在她脸上，她却只觉得心口发烫，脚步愈发急切，朝着那可能承载着希望的前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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