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刀入骨

什刹海的冰面在月光下裂出银河状的纹路时，林雾的瘸腿突然失去知觉。她拖着冻僵的左腿跌坐在救护站棚屋前，看着肖春生划破夜色的冰刀轨迹——每个急转都在冰面刻下三短三长的凹痕，像是用莫尔斯电码在呼救。

"第19个SOS。"

林雾哈着白气在值班本上画正字，钢笔水在零下二十度凝结成血珠状。腕间的浪琴表突然震颤，表盘裂纹蔓延成肖春生此刻的心率图，潮声裹挟着冰层下的暗流在她耳膜炸开。

肖春生的身影在冰场中央踉跄了一瞬。林雾看清他右手攥着的不是冰刀手柄，而是半瓶伏特加——那是未来他在病床上止痛用的牌子。当酒瓶砸向冰面时，预知画面如冰锥刺入眼帘：五年后的肖春生正用同款酒瓶碎片割腕，血珠坠地的轨迹与此刻溅开的冰渣完全相同。

浪琴表齿轮发出濒死的嘶鸣。林雾撞开救护站木门，瘸腿在冰面拖出蜿蜒血痕。肖春生仰面倒在冰窟边缘，黑色毛衣被冰棱割开，后腰旧伤渗出的血在冰面绘出诡异的玫瑰图案。

"这次要欠你两条命了。"

肖春生染着酒气的呼吸扑在她冻伤的耳垂，林雾的浪琴表贴着他心口按下。时间凝滞的刹那，冰窟边缘的裂纹正绽到肖春生颈侧，像条贪婪的银环蛇。

零下二十度的空气割破肺叶，林雾拖着肖春生往岸上爬。瘸腿传来骨裂般的剧痛，她看见自己左腿正在结霜——这正是未来肖春生义肢的接合位置。冰层下的潮声突然变成哀鸣，浪琴表盘"咔"地裂开蛛网纹。

"小救护员还挺凶。"

肖春生醒时正躺在林雾的单人床上，指尖缠绕着她被冰刀割断的发梢。晨光透过糊窗的《人民日报》，在他裸露的后腰投下刑讯般的阴影。林雾盯着那道伤疤——昨夜冰窟的位置，恰是未来他坠冰的坐标。

叶国华的搪瓷缸砸在门框上，枸杞红枣茶在雪地烫出黑洞。他崭新的将校呢大衣沾着冰渣，视线在肖春生缠着绷带的腰和林雾冻紫的脚踝间来回切割："春生哥的腰得找积水潭的大夫瞧，别被半吊子耽误了。"

林雾的瘸腿突然抽搐，浪琴表残余的裂纹拼出叶国华未来肩章上的将星。当他把进口止疼片拍在炕沿时，林雾看清药盒底部的手写保质期——正是肖春生割腕那天的日期。

"我送小林大夫回去。"肖春生突然扯过林雾的棉袄，袖口补丁蹭过她结霜的脚踝。胡同积雪吞没轮椅辙印，他在供销社后墙阴影里停下，掌心滚烫的温度灼化了她腕间的冰晶。

"你腿上的冻疮，"肖春生突然单膝跪地，呵气暖着她肿胀的脚踝，"和我爸在牛棚生的一模一样。"

林雾的耳膜灌满暴风雨的潮声。她看着肖春生用瑞士军刀削平冰鞋后跟，动作与他未来调试义肢的模样重叠。当刀尖划过她冻伤的脚背时，预知画面里截肢手术锯的嗡鸣与此刻冰刀刮擦声完美共振。

"今夜零时，冰场会裂开牡丹纹。"肖春生将改好的冰鞋套上她右脚，"林大夫不如陪我验证下气象预报？"

月光泼在冰面的SOS电码上，林雾的瘸腿在肖春生特制的冰鞋里暂时痊愈。他们穿梭在冰裂纹间，像两颗逆向旋转的陀螺。当肖春生突然揽住她腰身避开暗沟时，林雾听见他后腰伤疤发出冰川崩裂的轰鸣。

"你身上有牛棚稻草的味道。"肖春生的呼吸结成冰花缀在她睫毛上，"和那天雨夜一模一样。"

巡逻队手电光扫过的刹那，林雾的浪琴表彻底停摆。叶国华阴鸷的脸在冰场入口一闪而过，他手中攥着的正是林雾修改过的值班记录——未来那本记录会成为揭发肖春生"自残逃避劳动"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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