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徵裂月 (2-1)

子时更漏滴断时，嘲风兽首第三颗獠牙正对危宿。苏棠踮脚将翡翠耳珰嵌进石兽左眼，月光忽然在鳞甲上折射出七色光晕——那竟是整块萤石雕成的睚眦之目。

"音律启之。"江淮的声音混着夜雾飘来。他斜倚着戗金垂花柱，左臂绷带渗出的血渍凝成夔龙形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苏棠按响《胡笳十八拍》第一音时，嘲风兽首突然反向旋转。尘封百年的青铜铰链发出嘶吼，飞檐斗拱间缓缓降下架人骨箜篌。二十八根琴弦泛着森白光泽，弦柱竟是整块婴儿囟门骨雕成的莲花座。

"开元年间，吐蕃进贡过一架高僧骨箜篌。"宋砚辞的麈尾拂过弦柱，惊起细小的骨粉，"传说要用至亲之血..."

江淮突然劈手夺过玉拨，在第七弦划出裂帛之音。人骨共鸣箱震颤的刹那，苏棠看见祖父的字迹在琴腹浮现："癸未年腊月，于江氏地库见此邪器，疑与棠儿襁褓同源。"

"同源？"苏棠的银簪突然被磁力吸向弦柱，簪头的棠梨花苞竟与人骨莲花严丝合缝。翡翠耳珰开始发烫，襁褓时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冲天火光中，有人用这枚耳珰划开禁锢她的铁链。

江淮的扳指忽然扣住她拨弦的手："听好，接下来弹《别鹤怨》的变徵调。"他掌心的血渍顺着冰弦流淌，所过之处显形出密密麻麻的针孔文书。

"...江氏长房次子慕言，于癸未年携苏氏女婴出逃..."苏棠的指甲劈裂在商弦上，突然被江淮裹进掌心。他呼吸喷在她颈侧，带着决绝的寒意："继续弹，除非你想让宋老师发现这架人骨箜篌的材质是..."

弦音陡然拔高时，穹顶藻井轰然洞开。十二面汉代透光镜悬垂而下，将月光聚成利刃刺向人骨箜篌。苏棠在强光中看见琴腹映出的影子——江淮后背的《平复帖》刺青正在蜕皮，露出底下火漆印烙的"罪臣之后"四字。

"这才是江家真正的家徽。"宋砚辞的奚琴弓弦缠住江淮脖颈，"当年文物局派去棠梨巷的卧底，左臂都有这种烙痕。"

苏棠的翡翠耳珰突然迸发强光。人骨莲花座层层绽开，露出支离破碎的羊皮日记："...慕言冒死换出苏家遗孤，以亲儿替之..."泛黄的字迹终止在深褐血渍处，那形状恰是江淮锁骨下的火漆印。

瓦当坠落的脆响中，江淮突然将苏棠推入暗道。他反手抽出人骨弦柱掷向追兵，碎骨在月光下化作漫天磷火："记着，江家祠堂的青铜甗里，藏着能证明你身份的..."

余音被爆炸声淹没。苏棠在坠落的瞬间，看见江淮撕下后背皮肤抛向火海。燃烧的皮肉上，"罪臣之后"的烙痕正扭曲成《平复帖》真迹的落款——"彦先羸瘵，恐难平复"。

紫檀木槌第三声叩响时，苏棠看清了鎏金托盘里的物件——泛黄的《出生医学证明》封皮上，"苏棠"二字正被聚光灯烤得发卷，边缘处江氏家徽火漆印如毒蛇盘踞。

"接下来是江氏集团捐赠的特别拍品。"拍卖师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划过玻璃罩，"包含二十年前棠梨巷火灾唯一幸存者的脐带血标本，以及..."他忽然掀开黑丝绒罩布，"生母亲笔签字的弃养协议。"

苏棠的翡翠耳珰突然发烫。她望着协议末尾"江慕言"三个字，想起昨夜在祠堂青铜甗里找到的玉璇玑——那里面藏着段录音："...护士说那孩子后背有星形胎记，和慕言少爷书房照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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