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夜话 (2-1)

雨势渐歇，桃花渡口的河面恢复平静，水波轻漾，映着天边一抹残霞。乌篷船泊于岸边，船头的桃花瓣被雨水冲散，散落水中，似胭脂晕开。苏婉宁收起竹伞，抖落伞上的水珠，淡青罗裙湿了大半，肩头微凉。她望向岸边，见顾长风背对河水，玄衣猎猎，长剑垂于腰侧，似在沉思。她轻声道：“公子，天色渐暗，这渡口夜里无客，不如暂歇片刻？”

顾长风闻言，转身看她一眼，目光冷冽如常，却未拒绝。他低声道：“也好。”言罢，踏上岸边一块平石坐下，剑置于膝上，似在警戒，又似在思索。雨后的渡口清冷，远处柳丝低垂，风过时发出沙沙轻响，天地间只余两人一船，静得仿佛能听见水滴落地的声音。

苏婉宁将竹篙插于船尾，跃上岸来，寻了块干净石块坐下，与他隔着几步之距。她抱膝而坐，抬头望天，轻声道：“雨停了，天边还有霞光，倒是难得的美景。公子若不急着赶路，不妨多看几眼。”她语气轻松，似在缓和方才惊魂一战的紧张。

顾长风未抬头，目光落在剑鞘上，淡淡道：“美景虽好，我却无心赏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倦意，仿佛那场血战耗尽了他的气力，却未动摇他的冷漠。

苏婉宁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侧首看他，笑盈盈道：“公子这话，倒像个苦命人。方才那些影门之人穷追不舍，定是有大仇大怨。莫非公子身负什么旧事，才引来这杀身之祸？”她这话半是试探，半是好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顾长风闻言，眉头微皱，沉默片刻，方道：“姑娘多话。”他虽如此说，却未斥责，似是被她的话勾起了什么。他抬眼看她，见她笑意盈盈，不似恶意，顿了顿，低声道：“旧事罢了，不值一提。”

“旧事若不值一提，怎会让影门如此兴师动众？”苏婉宁不依不饶，抱膝的身子微微前倾，“公子若不说，我便猜上一猜。看你剑法凌厉，气度不凡，怕是北地江湖中人，惹了什么血海深仇，才南下至此。如何，我猜得可对？”

顾长风冷哼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见她眼波流转，似真似假。他沉声道：“姑娘眼力不差，却不必多猜。既要听，我便说与你听，免得你胡乱揣测。”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掩盖，“十年前，北地顾氏满门一百三十二口，一夜之间尽数丧命，唯我逃出。此仇未报，影门便是其中一爪。”

苏婉宁听罢，心头一震，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她低声道：“满门丧命……这等血仇，难怪公子眉间尽是杀气。”她顿了顿，又道：“影门既是爪牙，那幕后之人是谁？公子此行，可是为寻真凶？”

顾长风未即刻答话，目光远眺河面，似陷入回忆。半晌，他才道：“影门不过是刀，持刀之人，我尚未查清。此番南下，只为追一条线索，至于结果……”他冷笑一声，未再说下去。

苏婉宁见他不愿多言，也不追问，轻声道：“线索也好，真凶也罢，公子既有此心，便是条汉子。只是这江南之地，鱼龙混杂，影门既能追至渡口，怕是耳目不少。公子独身一人，可要小心。”她语气中带了几分关切，却未逾矩。

顾长风侧首看她，眼神冷冽中透出一丝探究，“姑娘倒是热心。只是这事与你何干？你不过一摆渡女子，何必多管？”他这话虽冷，却无恶意，只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不信他人。

苏婉宁闻言，掩唇一笑，伞下眼眸弯成月牙：“公子这话问得好。我若只是摆渡女子，今日便不会出手相助。可惜我这人，生来好奇，见了怪事，总想多问几句。再说，公子既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客，关心几句，也是应当。”她这话说得俏皮，却藏着一丝真诚。

顾长风被她噎了一下，沉默片刻，低声道：“随你。”他虽冷淡，却未再反驳，似对她这份灵动多了几分留意。

夜色渐深，天边残霞散尽，渡口只余风声水声。苏婉宁见他沉默，忽道：“公子既说到旧事，我也不妨说说自己，免得你疑我来历不明。”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如水，“我姓苏，名婉宁，乃临安知府苏承远之女。不过，是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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