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少年的声音撞在热水箱上,震得温度计里的水银柱直跳。
这是音乐老师苏曼青偷偷教他的发声技巧,说他的声带像经过精密校准的汽笛。
王崽恒在蒸汽管道的嗡鸣声中找到了完美共鸣点。生锈的消防栓仿佛就是他的麦克风,泄压阀喷出的白雾就是舞台上的干冰。沾着煤灰的《志愿填报指南》被卷成筒状,被他攥在手里。
通风口突然传来掌声。王崽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抬头看见穿机车检修服的苏老师正跨坐在管道上,马尾辫梢系着的银色哨子晃来晃去。
让他想起十年前,那年夏天,他带着杨星海偷偷溜进废弃的车头里,杨星海踮脚拧开废弃车头的注水阀时,夏风卷着煤灰灌进了他们的领口。
王崽恒抱着捡来的铁皮桶,看对方把偷来的道钉卡在齿轮间,锈蚀的减压阀突然发出"嗡——"的长鸣。
"像不像老周叔的呼噜?"杨星海沾着油污的脸从检修口探出来,虎牙尖上沾着山楂丸的糖渣。
王崽恒刚要笑,远处调车场的汽笛声横插进来,惊飞了信号塔上的麻雀。
两个男孩同时愣住。暮色里的金属震颤沿着铁轨爬进脚心,王崽恒突然跟着汽笛的起伏哼起来。
那是母亲哄睡时常唱的小调,混着柴油味竟生出奇异的韵律。杨星海猛地抓住他手腕,眼睛亮得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再唱一遍!"
"有啥好唱的..."王崽恒踢着道砟石往后缩,后腰撞上生锈的缓冲器。
杨星海已经扯断一截信号灯电线,铜丝在齿轮上刮擦出细碎的火星:"我给你打拍子!"
暮色渐浓,最后一班通勤车呼啸而过。杨星海把道钉当鼓槌敲击铁板,王崽恒的歌声混着管道的共鸣,在车头内部撞出层层回音。
"你比广播室的阿姨唱得好听。"杨星海突然把听诊器头按在王崽恒喉结上,"真的!我爹说过,好声音能让针头都跳舞。"冰凉的铜圈贴着皮肤,王崽恒感觉声带在微微发麻。
检修灯突然熄灭,月光从瞭望窗泼进来。杨星海掏出口琴——那是小的时候他父亲用五个啤酒瓶盖和火车票给他改造的,吹出的第一个音就跑调到铁轨尽头。
"接着唱啊!"他含糊不清地喊,"等以后你当了大歌星,我在任何地方都听得见!"
"升key!"苏老师甩过来个螺丝帽,"你刚才那个G调里带着柴油味,得用内燃机提速的劲头!"
王崽恒的回忆被扔过来螺丝帽打断,指尖被油污染得发亮。
父亲总说这女人不务正业,却不知道她修的机车音准比钢琴还稳。
上周她把《我的太阳》改成了《我的铁轨》,副歌部分混着车轮撞击轨缝的节奏,在铁路中学联欢会上炸了场。
而也只有苏老师在,杨星海离开后,唯一看到了他的天赋,鼓励他唱歌的人。
志愿预填表在餐桌上躺了三天,像张未盖章的调令。
父亲用红笔圈住"铁道工程技术"专业,笔尖戳破了"中国铁路"的"路"字。母亲把红烧带鱼往他面前推了推,鱼身上整齐的刀口让她想起儿子唱歌时的节拍。
"音乐系毕业能进文工团吗?"父亲用筷子敲打碗沿,叮叮声和门外面列车出发前的提示音混杂在一起,实属不在好听。
王崽恒盯着电视柜上的火车模型,仿佛那台东风4D型火车模型的喇叭能突然啸叫,震碎电视机柜门上的玻璃。
在父亲与母亲激烈的讨论中。
王崽恒低头,摸到了裤兜里的铜听诊器头。自从在冰窟窿里捞出这玩意,他的听力变得异常敏锐——此刻他能听见一公里外调车场里,生锈的缓冲器发出的声音,仿佛正在哼《奇异恩典》。
铁路上的星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