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理想与现实 (2-2)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考结束那晚，王崽恒翻进了他和杨星海一起玩耍的废弃信号塔。生锈的爬梯把手掌划出血痕，月光下泛着蓝光的铁皮箱里，躺着台七十年代的电报机。这是他和星海的秘密基地，那时杨星海的父亲，刚和他的母亲离婚。他们坐在这里，随身听里录满了坤杰的歌曲。

"你真要报铁道学院？"小胖把志愿表摊在网吧的桌子上看着王崽恒问到

"你唱歌视频在贴吧都火到圣蓝市了。"显示器的蓝光照亮他胖胖的油乎乎脸上的青春痘，搜索栏里"圣蓝市海珍阁"的联想词条正在闪烁。

小胖是王崽恒在网吧上网逃学时认识的。

王崽恒突然抢过鼠标。在"海珍阁年夜饭套餐"的图片里，玻璃转盘映出个模糊的侧脸——十五岁少年正在雕冰雕，脖颈间闪过青铜吊坠的微光。他疯狂放大图片，直到像素块淹没所有细节。

毕业晚会当天，王崽恒偷走了父亲的金色肩章。他把这代表机务段长身份的金属片别在立麦上，铁路中学礼堂的射灯把徽章上的路徽投映在幕布，像枚燃烧的齿轮。

"这首《铁锈》献给所有迷路的人。"他握住听诊器头，电流般的触感窜上脊柱。前奏是货运列车编组的撞击声采样，副歌混着松花江冰层开裂的轰鸣，这是他自己第一首既作词又作曲的歌。

当唱到"枕木缝隙里长出星星"时，他抬头望向天花板，仿佛能够通过天花板看到外面的天空一样，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苏老师在控制室按下录音键，老式卡带机里转着从锅炉房拆下来的传动轴。

她没告诉王崽恒，这段音频正在通过铁路内部通讯频道，同步传往十二个机务段的广播站。

七月最热的那天，快递员同时送来两份邮件。蓝封皮的铁道学院通知书里夹着父亲写的《职业生涯规划书》，白信封的音乐学院邀请函上沾着海盐——邮戳显示寄自圣蓝市海滨路支局。

王崽恒用听诊器头压住两份文件，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边是记忆里杨星海充满期待的呼喊，希望他成为歌星；另一边是父亲默默无言却沉甸甸的期望和母亲的唠叨唱歌不容易，找工作等。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废弃车头里两人欢快的场景，也有父亲指着火车模型讲述铁路知识的认真模样和母亲急躁而又不安的模样。

苏老师曾说他的声音有着独特之处，可铁路又像是融入他骨血的存在。每次听到火车汽笛，心中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想起小时候在铁轨边奔跑嬉戏，那些枕木、道砟石都是他成长的伙伴。

最终，他缓缓拿起了铁道学院的通知书。虽然放弃唱歌梦想有些遗憾，但也不一定谁说搞铁路的不能搞音乐呢。

他把音乐学院的邀请函小心收好放在抽屉最底层，像是把那段关于唱歌的梦想轻轻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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