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沈墨白搬进新公寓的第一周，总会在凌晨三点惊醒。手指无意识地去搂身侧，却只触到冰凉的羽绒枕芯。厨房里那套青花茶具他始终没拆封，因为林深说过，紫砂壶得两人养的茶垢才有滋味。

初雪趴在飘窗上对着双子座发呆，猫碗里的鳕鱼冻干还剩大半。沈墨白打开手机相册，指尖悬在删除键上许久，最终只是将那张偷拍的睡颜设成加密——密码是他们初吻那天的银河经度。

林深在老宅阁楼发现半瓶变质的草莓牛奶。沈墨白的便利贴还粘在瓶身："实验室新配方，喝了能梦见我。"霉斑已经侵蚀了最后那个笑脸，他仰头灌下酸涩的液体，在腹泻与高烧的间隙看见二十岁的沈墨白举着输液瓶骂他傻瓜。

初雪把离婚协议抓成雪花撒满客厅，林深跪在地板拼凑时发现背面有行铅笔小字："等我学会正常就来爱你"。阁楼的老座钟在雨夜突然报时，三点四十七分的回声里，他对着沈墨白落下的围巾说了整夜醉话。

沈墨白在学术会议上晕倒，急诊单联系人栏空着。护士翻出他紧攥的手机，最近通话记录停在半年前的殡仪馆。林深接到陌生来电时正在烧旧教案，火星溅上沈墨白手写的批注："此处应加林教授最爱的草莓图标"。

"患者昏迷中一直在念'落子无悔'..."护士话音未落，初雪突然撞翻整箱围棋谱。黑白云子滚落满地，林深在满地冰凉里摸到枚暖的——是沈墨白总藏在口袋的，那颗印着猎户座的止疼药糖。

新租客敲开老宅门时，林深正给初雪梳毛。"沈先生托我转交的。"年轻人递来陨石标本，断面镌刻着双星轨道。标本盒夹层掉出张泛黄收据，日期是他们分居次日——沈墨白在拍卖行拍下了林父生前最想要的古董棋谱。

深夜，林深将耳朵贴在分户墙上。隔壁传来《小星星》变奏曲的钢琴声，弹错的和弦与他们婚礼上的失误如出一辙。初雪突然挠响通往隔壁的通风管道，猫眼里积满陈年灰尘，却仍能望见沈墨白在弹琴间隙摩挲婚戒的残影。

沈墨白在复诊走廊捡到林深的医保卡。照片上的他还没学会藏起无名指戒痕，就像此刻自己白大褂口袋里的婚戒仍在发烫。初雪突然从消防通道窜出，叼来沾血的纸巾上印着林深公司的logo。

他们在急诊大厅擦肩而过十七次。沈墨白数着林深咳嗽的频率，在处方笺写下药名塞进他风衣口袋。林深攥着纸条蜷缩在候诊椅，看沈墨白被小护士簇拥着走远，白大褂下摆还沾着他昨晚吐在隔壁门的醒酒汤。

监护仪在午夜发出相同频率的哀鸣，两间病房隔着防火门共振。初雪蹲在走廊分界线，左眼映着林深烧毁的情书灰烬，右眼盛满沈墨白撕碎的领养文件。而银河沉默地剖开云层，将多年前的誓言碾作止痛药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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