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行 (2-1)

窗前的树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的影倒映在窗纸上。

神思游弋间，灯火夹在杏花疏影里在眼前缭乱不定，一层静一层凉。

酒樽里似血的酒液为敖瑜白皙的两颊染上红晕，斜倚在紫檀木椅上，醉眼迷离。

歌女将子夜四时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两人渐渐定下心来。

那迷醉惺忪的双眸，在灯烛下熠熠生辉，映着天边的点点星子，若是抬眸望去，便似是脉脉含情。

眼前烛光滟滟，流转反映着透着淡淡绿色的轻烟罗衣裙，下裙的银丝海棠光影流转。

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想来饮酒已酣，李耳莫名的面燥耳热。

不远处的铜炉里，淡白若无的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一室馥郁袅绕。

满屋子的光影疏离，晦暗不明，像在迷梦的幻境里。

或许是起风了，重重的鲛绡软帐轻薄无比，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无声穿帘而来。

帐影轻动，灯烛亦微微摇曳，照得李耳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

灯光有些昏暗，朝云又命侍女添上明灯。

侍女吹亮了火折子，一支一支把堂内的巨烛点亮。

堂中用的是销金硬烛，每座烛台各点九枝，洋洋数百，无一点烟气和蜡油气味，便不会坏了香炉中焚烧着的香料的纯郁香气。

火焰一点点明亮起来，堂中瞬间亮堂如白昼。

李耳又饮下一杯佳酿，微微抬眸。

百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可爱。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无芬，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娇嫩不堪一握。

只见少女不由心生怜爱，小心翼翼伸手抚摸，一瞥一笑，尽态极妍。

他可以幻想出来，当她与心爱之人相拥赏花时，呢喃密语，又会是何等旖旎曼妙的风光。

他清俊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疏薄的笑容，唇齿间衔了清淡的一抹忧郁，像秋末鸳鸯瓦上一层雪似冷霜，沾染了温暖的感伤气质。

他轻声叹息，原来这花开之日，亦是花落之时。

真像浮生一大梦！

梦醒来，他没有在山野中迷路，也没有遇到不染红尘的姑娘。

轻轻揉揉额角，颊上浮起淡然疏离的微笑。

那便权当一场美梦吧。

雨势渐渐小了，淅淅沥沥下了数日的雨终于停了。

雨后清淡的水珠自叶间滑落，空气中亦是久违的甜净气息。

月自东边的柳树上升起，只是银白一钩，纤细如女子姣好的眉。

乌云散去，月光照射在敖瑜翩然衣裙上，漾射出一种剔透的光泽。

李耳含笑望去，只道：“雨停了，明日我也该离去了。”

敖瑜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粉面上投下一对鸦青的弧线。

“先生何不再住上几日？”

李耳脸色缓缓淡漠下来，道：“不了。”

*

清晨，青牛踏在落叶荒草上有奇异的破碎触感，草木萧疏之气隐隐冲鼻。

草木上的雨水沾湿了绣鞋，敖瑜在别院门口送别李耳。

“先生慢走。”

山路上杂草丛生、花木凋零，长风一起，这山野便倍显冷落凄凉。

“昨夜李聃卜筮，此行为吉。”

整个周朝盛行卜筮，预测吉凶，用龟甲称卜，用蓍草称筮，合称卜筮。

卜的方法就是取龟甲，上钻九个孔，占卜时在孔中插入干草点燃，龟壳受热产生裂纹，再根据裂纹的形状来进行解析。

商朝以前，龟壳为一次性使用，到了周朝，则反复使用。

筮的方法略复杂，主要是通过一种固定程式的抽取过程，确定蓍草的数目，一共六次，得到六个数，称为六爻。

六爻依次排列之后，就能得到一个或者两个卦象，然后根据卦辞进行解释。

“只愿先生能一路平安。”

敖瑜沉默片刻，复又摇摇头，如常微笑道：“我却是从不信卜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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