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四时歌

舞姬散去,朝云又拍拍手,有歌女进来献唱。

歌女歌喉宛若塘中碧莲,郁郁青青,又似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

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婉转回肠,只觉五内里随着每一音高音低跌宕不已,有击晶裂玉之美。

绿荑带长路,丹椒重紫茎。

流吹出郊外,共欢弄春英。

好似春日里柳絮绵绵,春蚕吐丝一般曲折逶迤不尽,纠缠千里,道是曲中多情,又似是无情,热烈又冷静,温温凉凉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

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

世间所谓美妙的歌声变得庸俗寻常无比,只有有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才勉强可以比拟。

妖冶颜荡骀,景色复多媚。

温风入南牖,织妇怀春意。

……

夜莺般娇嫩、丝缎般柔美、泉水般清亮、情人般温柔,叫人消魂蚀骨,只愿溺在歌声里不想再起。

“主家盛情,倒叫李聃受之有愧。”李耳举起酒樽,向敖瑜敬了一杯酒。

“先生过谦,以您之学识品行,当得小女如此宴请。”

敖瑜饮下一杯,那宽广的衣袖似是浅淡的烟雨浮云,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

“愧之,愧之……”李耳略略点了点头,似是不好意思。

他的视线不知为何一直不敢看向敖瑜。

堂中有风拂过,灯影晃动,李耳侧耳倾听,堂下朗朗的歌声传来,却是女子的曼然合唱的声音。

他有些好奇,问道:“不知这唱是什么?李聃游历各国素未听闻。”

敖瑜的唇角微微牵动,引出一丝浅淡而和煦的笑意,漫声道:“此为《子夜四时歌》,按四时各有所唱,其中春歌二十首,夏歌二十首,秋歌十八首,冬歌十七首。”

“我命歌女应四时之景歌唱。如今正巧在春日里,她们所歌的便是春歌了。"

李耳不觉微笑得愉悦,道:“这倒是一件风雅之事。”

歌女们仿佛只是在堂下唱和,声音并不嘹亮,只是细致而缠绵,仿佛银丝脉脉一线缠绕上来,更觉韵味无穷,缓缓倾入心肠。

敖瑜合着节拍,哼唱几句。

“鲜云媚朱景,芳风散林花。佳人步春苑,绣带飞纷葩。罗裳迮红袖,玉钗明月珰。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

歌声戛然而止,最后同心郎几个字,唱得缠缠绵绵,恰似一江春水淌过心底。

敖瑜的笑容舒展如春日的阳光,似乎带有广玉兰清新通直的气息。

这叫李耳一个恍惚。

他微觉疑惑,道:“主家怎么只唱这几首,不再唱下去了呢?”

敖瑜摇摇头,神色似火苗一跳,稍稍黯淡了下去,只是但笑不语。

她神色微动,不觉笑生两靥,似绽开两朵粉色的春花,低声道:“自是要唱给该听的人。”

李耳明白,这位姑娘已有心悦之人。

李耳淡淡一言以对,道:“确实如此。”

两人都静静的,那遥远的歌声反而悠扬传入耳中,觉得畅亮了。

庭中寂静,静的仿佛万籁都要一齐开口叹息一般,雨丝掠过身旁的一树一树的花开,花朵绵绵落地,发出轻微的“扑嗒”“扑嗒”的柔软声响。

敖瑜又命歌女将下面三部分的歌唱出,婉约清丽者有之,质朴清新者有之,细腻缠绵者有之,大胆率真者有之,哀婉凄清者有之,音节摇曳,朗朗上口。

桌上织锦桌布千枝千叶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敖瑜一杯接着一杯将美酒饮下。

她似是喝醉了,双眸朦胧,对着身边的人倾诉。

她的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语中凄凉之情却是已不可抑制。

“《子夜四时歌》按四时所制,春夏秋冬轮回不止。一段情意,有春之温暖、夏之热烈,也必然会走到秋之悲寥、冬之肃杀。”

敖瑜低垂下眼睑,鸦羽般的睫毛聚拢成小扇子。

“适见三阳日,寒蝉已复鸣。感时为欢叹,白发绿鬓生。”

“若在当日情深意浓时,谁又会想到有‘白发绿鬓生’的一日。”

敖瑜挥推了一旁的侍女,仰头将美酒一饮而尽,本就勾魂摄魄的眼眸如今更显得艳丽非凡。

李耳神色淡淡,道:“冬歌所述之情,自然是肃杀萧条,如冬雪覆盖、大地茫茫,无一线生机可觅,叫人看了亦是伤心绝望。”

他的眼神暗沉幽幽,问道:“如此感慨,主家又有何烦恼呢?”

敖瑜转头注目于他,语中微带了几分黯然,道:“先生可曾有过心爱的女子?”

他默然以对,往日里总是淡然的眼眸好像马上就维持不住了。

他片刻转过头去,道:“未曾。”

敖瑜凄微一笑,神思哀凉如窗外的丝丝细雨。

“先生若有心爱之人,自然会明白小女的这番忧愁。”

她端起酒樽,痛饮一杯,鲜红的酒液顺着唇瓣丝丝滴落,画面旖旎而唯美。

双眸水光粼粼,心中愁苦无处发泄,只能借酒浇愁。

“我喜欢的人于我身份悬殊太大,倒叫我不敢逾越半分。”

可惜,借酒浇愁愁更愁。

蜡烛忽然“噼啪”爆了一声,溅了几丝火星出来。

李耳神色漠然,只道:“情之所终,所见未必皆是悲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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