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周灵王二十一年，即鲁襄公二十二年，李耳入周王室任守藏室史。

周景王十年，即鲁昭公七年，李耳因受权贵排挤，被甘简公免去守藏室史之职，出游鲁国。

在鲁国巷党主持友人葬礼，孔子助葬，孔子问礼于老聃。

春秋乱世还在继续，战争还在继续，思想上的争锋还在继续。

群山簇拥，树多路窄，丛林茂密，加之野花芬芳点缀碧草其间，他一律视而不见，便只往从前去过的深林后走去。

时隔数年，李耳骑青牛重游故地。

离当年的那处别院愈发靠近，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只觉得这样远远看着就好。

登高远眺，远远地看不见当年的白墙高瓦，也不见那满园的春芳。

李耳寻遍附近的群山，一丝痕迹都没有，就好像他当年种种，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他的神色莫名，任由青牛慢悠悠地走着。

但见翠华匝地、荫荫如盖，遮住骄阳流泻似火。

浓荫如翠生生的水倾泻而下，其间但闻鸟啼婉啭，呖呖如珠落叮咚。

周遭的炎暑之气也随之静静浅淡消弥而去。

越往山后去，见越多清泉流水，溪流溅溅，越觉得清净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身四肢百骸至每一个毛孔，无一不舒畅。

而李耳骑在青牛上，神色淡淡，不受周围环境一丝一毫的影响。

行到山林深处，风起雾散，出现了一条鹅卵石的羊肠曲径，幽深到底，似乎引着人往里走去。

行至尽头，只见几橼旧屋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黄墙黑瓦的颜色早已嵌入青山之中，融在林海深浓的绿色之中，显得毫无生气，一点起眼之处也无。

走得近了，只见门上的金漆都已脱落了大半，左右两个门环摇摇欲坠。

天色晦暗，灰色的木门半掩着，想是有人在。于是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一座小小的庭院，寻常模样的一间正堂，正堂后是中庭，庭后又有三间小小的客房，都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

值得称道之处是，四周绿草茵茵，又有简单的泉眼山石相伴，自成意趣。

院落周遭有小株的桐木密密栽成，十分清幽。

林中幽静，凉风悠悠暂至，不由叫人蕴静生凉。

有一把温柔恬淡的声音静静传来，道："你找人么？"

李耳闻声望去，却见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子，站在暮色四合之中。

长发未曾挽起，却缀满鲜花，她提着一把水壶，盈盈望着李耳，她的声音十分温和动人。

光线逆向，李耳并看不清她的容色。

李耳自知十分失礼，欠身行礼，道：“路经此地，天色已晚，冒昧进来求宿，还请见谅。”

她闻言一笑，向我招手道：“随我来吧。”

李耳谢过，跟在她的身后。

抬首望去，只觉得那女子头上缀的鲜花格外娇艳鲜活，就像长着藤蔓上，未曾摘下过。

此时暮色渐暗，红河日下一般的光影离合之中，女子眉眼间皆是说不出温柔婉约。

她洒扫出一间客房来，请他进去，又笑吟吟端了一杯水给李耳，笑道："喝吧，才凉下的茶，温温的正好喝呢。"

李耳接过，谢道：“多谢。”

李耳饮了一口茶水，问道："不知怎么称呼呢？"

“我这平时到没多少人族过来。”她温和微笑，又回道："叫我九华便可。"

人族？

一瞬间，李耳脑海里想起传闻中的山鬼、山魈等等。

他一个恍惚，只觉得九华这个名字仿佛是在哪里听过的。

九华掩嘴轻笑，道：“别害怕，我非山间害人的精怪鬼魅。”

李耳一怔，沉吟半晌，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亮而过。

此地的山名，似乎就是九华山，不知是否有联系？

李耳旋即问道：“您可是此地的山神？”

她安静站在李耳面前，朝他淡淡微笑，笑颜在幽暗的瞬间闪亮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昏暗了下来，星斗幽幽光芒隐隐，她的绿衣被山风悠悠卷起。

她点点头，道：“正是。”

他微微沉吟，道：“山神居此多年，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您。”

九华见他并不害怕，也没有那些凡人的畏惧，不由来了兴致，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指了指远处，问道：“那里曾经是不是有过一处别院，里面还住着一位风采出尘的姑娘？”

九华双瞳是琥珀一样温润的颜色，她不觉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李耳回道：“数年前，李聃路经此地恰逢夜雨，曾在那里借住过几日，今日来寻却不见踪迹。”

“我也不是很清楚。”九华思索片刻，只道：“我只能告诉你，那姑娘身份不简单，绝非凡人。”

“我常年守护这片山林，前几年忽有一片仙气降临此地，远远看去，为首的确实是一位昳丽女仙，我不敢冒犯那般大能，就没有冒失上前拜访。”

九华明白，一个男子时隔数年来寻找一个漂亮姑娘，还能有什么缘由。

她不免提醒这个凡人几分，道：“她可不是一般的仙家，你还是趁早忘了吧。”

她的声音忽的缥缈，规劝道：“你不过区区百年光阴，权当是浮生一大梦，何必执着呢？”

灯火幽微，李耳双眉微蹙，蜷曲如翻叠的波浪，面上看不出他心底的情绪。

眉宇展平开来，他只道：“早该想到了。”

却是早该想到了，寻常姑娘家怎会带着仆从住在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