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一惊:“咋总收苏联那边的信呢?”
刘长锁又吸了一口烟袋锅,用手挥挥眼前的烟雾说:“林场书记说,那信都是经过检查的,没啥问题。只是王向林总爱往江边溜达,不能让他有偷渡的心思,得找个政治上可靠的姑娘,得拴住他,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
我姥姥又在脑子里“过滤”政治上可靠的未婚女青年。
刘长锁一拍大腿说:“别寻思了,我看你家的秀英最合适!”
“我家的秀英?”我姥姥一愣,一个个地在脑子里思索着全大队的未婚女青年,就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韩秀英。
刘长锁放下烟袋锅,做我姥姥的思想工作:“人家王向林好歹是国家干部,还是大学生呢,又是从大城市过来的人。十年寒窗苦,腰里揣着三十二元五毛钱。每个月都能拿工资,每个月都能领粮票、布票、肉票……”刘长锁怕我姥姥不同意,净把王向林的优越条件一个劲儿地摆出。“关键是你家秀英政治可靠啊。”刘长锁又强调了一遍。
“那,那也好!”我姥姥犹豫了一下,觉得刘长锁口中的王向林的确不错。这时候,平时石磙也碾不出一个屁的韩万才说话了:“那也得问问我姑娘吧,现在都是新……新社会了。”
我母亲韩秀英就是这么认识了整整比她大了十二岁的我的父亲。
我六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问起母亲是怎么看上父亲的,母亲赌着气说:“咋看上的,眼瞎呗!”再问,母亲就叹口气:“唉,咱没念啥书,就稀罕个文化人,当时哪能想到他是这种人呀!”
我不服,“俺爸咋的了,俺爸还是林场的技术员呢,老有文化了。”
母亲却伸出布满老茧的巴掌拍了我的屁股一下,“小兔崽子,这么小就和你爸一个鼻孔出气了,快点去江边瞅瞅你爸去!”我转身就跑,母亲又在背后喊:“告诉你爸,别总在江边做春秋大梦了,直勾勾地盯着对岸,小心吃对岸的枪子儿。”
我飞快地爬过了门前的缓坡,走上了村道,我姥爷韩万才牵着一头牛从对面走过来,问我:“德海呀,寻你爸去吗?”牛也冲我“哞”地叫了一声,我没有理睬它,只对着我姥爷“嗯”了一声。我姥爷对我的行踪一清二楚,我连蹦带跳地跑到江边,爬上了东山的密林,看见了父亲孤傲的背影,此时,我早把母亲的嘱咐远远地甩到脑后。
从我记事时起,父亲就爱在乌苏里江边溜达。我很小的时候,父亲牵着我的手,他的身边跟着从哈尔滨带来的忠犬大壮。那时候,江边除了巡逻的士兵就是渔业队的渔民或者生产大队的其他农民,不像现在一波一波的游客涌来。渔民或者农民,见到父亲,有的要打趣:“王向林,又来江边遛娃呢!”或者说:“王向林,又来江边遛狗呢!”
父亲从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嗯”声,目光高傲地越过他们的头顶,算是回答了他们。父亲牵着我的手,心事重重地从江边走过。我们的目的地是江边东山山顶。登上山顶,能看见乌苏里江闪着碧蓝的光波从天际逶迤而来,它在天际的时候,只是像一条丝一样闪着微光,这条丝渐渐变粗,渐渐变成了一条波澜壮阔的江,硬生生地把一片有着白桦、白杨和红松的森林分割挤到了两岸,而对岸的山峦连绵起伏也和我们这边没有区别。
父亲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目光阴沉如水,他长时间地盯着对岸一动不动。让我想起了那个古人练射箭看虱子如同车轮的故事。而大壮蹲在他的身旁,两条前腿直立,凝视对岸的模样和父亲一模一样。父亲和大壮也是要练习射箭吗?我问过父亲,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再就是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父亲的手有股烟草味,但柔软,不像母亲的手布满老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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