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大悲 (3-2)

但她一筷子、一筷子夹得快，不过须臾她便囫囵将一大碗面咽下肚，她手打颤着放下碗，缓缓拭去面上泪痕。

祁烟的双目早已肿起，她抹的口脂晕在脸上，举止间尽是悲戚。

她似是逍遥仙般不在乎，她扯着嘴角一抹苦笑，唇间翕动：

“谢谢……”

“娘娘，为何会如此爱陛下，明知如此不值，痴心错付，可曾后悔过？”阿坠语气低沉，终将堵在心头的疑虑问出口。

祁烟闻言，抬眼不知看向何方，混沌双目中似是天边月色朦胧，眼前景色变幻成一片桃林，悠悠远远跨越时间界限，她已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了。

桃林中，漫天桃花飞舞散落，凋零满地，枝头上桃花依旧盈盈，几个幼小孩童围坐在这片桃林中最大的桃树下。

瓣飘落在他们的发顶、衣袂、指尖，好似绝句里那般，跳脱出三界的绝伦。他们在推举姻缘神，谁得了姻缘神就折下一节桃枝，桃神佑人，求安牵缘；姻缘一路，事事顺遂。

祁烟兴冲冲地站起身来，尚未上开的小脸上灵动又秀气，目如琉璃，流转众人之间，她步伐轻快，伫立在众人间：

“举我为姻缘神可好，我虔诚请愿，佑你们家事姻缘，安得其乐。”她脸上洋溢微笑，双手合十。

忽的，她听见一声刺耳地哼笑，遂那阵阵嘲弄的笑声在祁烟耳边此起彼伏，她怔了怔，指尖不住轻颤。

那穿着华服的少年折下桃花枝，嬉笑着将桃枝往她脸上甩去，倒像是在鞭挞祁烟，面颊传来不可忽略的刺痛，她的脸被细锐的桃枝划破了。那桃枝还一下下落在脸颈上，有人推到了她，满地桃花溅起卷落在她身上，她脸上生疼，却连泪都落不下来。

她用手遮挡着，亦只挡得住三分。

那人讥讽着她：“不过一个尚书家的孙女，也敢自荐为姻缘神，不瞧一眼够不够格，真是让人贻笑大方了。”

祁姻心头哀伤，不仅是被桃枝鞭挞，而是他们一声声地明议，她想站起身指着他们鼻子说，她的小姨丈是瑜擎当今天下兵马大将军。可她说不出口，许是身为皇子皇孙的他们根本不在乎。

那华服少年又开口了，只是他举起桃枝，众人便瞧着停手，“尔等拥我为姻缘神，赐一段皇家姻缘，且护尔等荣华。”

众人闻言皆是附和，有女子便说要入宫为妃，享一世荣华，有男子说要仕途高歌，坐拥三妻四妾，美人在怀。

那一张张不过七八岁的面容中，汇聚着算计，勾心斗角，好似久居朝堂耳濡目染的那般，堆着笑意的面上是成团的腐肉。祁烟瞧着他们的嘴脸，心中作呕，她脸上忽而湿润，抬手摸上去，竟是暗红的。

几人似是倦了，便将桃枝扔在她身上，转身离去，祁烟独自一人，坐在那桃花纷飞的树下。掩抑抽泣，鼻子肿胀酸涩，哭得小脸一块块红印。

她不知身后何时走来一人，只听他道:“只是在树下哭，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闻言祁烟回过头，她不曾见过那人，却识得他腰间悬挂着皇族的腰牌，只见他在祁烟身前缓缓蹲下，“你不必如此看我，不曾见过，不晓得我是谁的，这脸上怎么还受伤了，应当处理下。”

洛凤城从怀袖中取出手帕，拭去她面上凝住的血痕，温柔触碰，祁烟不忍落下泪，听他笑了声，轻叹道：

“小姑娘生得俏，应当笑着才是，怎么好哭呢，”祁烟哭得直喘不停，他耐着性子哄着，“莫哭了，眼睛瞧着都肿了，鼻子也都红透了。这委屈日后我替你讨回来，如今你笑一个这才算好。”

祁烟缓缓止住泣，呼吸间身子却一下下颤抖，洛凤城目光微顿，脸上笑意不减，继而缓缓站起伸手摸在最近的桃枝上，他折下一节桃枝蹲下，放入祁烟手中。那节桃枝唯有一朵盛开桃花，其余皆是含苞待放，好似欲与初长成那般:

“这桃枝不轻易送人，今日赠与姑娘，且收好。姑娘的眼生得妙，莫要再落泪了，我愿奉姑娘为姻缘神，”他唇间一停，“桃枝赠尔，平安喜乐。”眉目间笑意，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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