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此说:纯粹现象学必定是不丰富的,因为它是本原的;但现象学则完全可以也必定是丰富的,因为所有的事实和事件,都可以从显现着的现象的角度来考察。
胡塞尔在总体上是一个纯粹哲学家,但对不纯粹的哲学,他实际上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如在伦理学、心理学、历史学、政治学和宗教学等方面。但这些研究始终停留在讲稿和文稿的状态,基本上没有在他生前公开发表。即便是像《纯粹现象学与现象学哲学的观念》第二卷这样已经被埃迪·施泰因基本整理完毕、只需交付出版的书稿,胡塞尔也一直存而不发,直到他去世之后才被作为遗著出版。
胡塞尔之所以没有像他的学生如海德格尔、英加尔登等人所希望的那样,将他自己的研究重点放到现象学哲学上并且将研究成果付诸出版,乃是因为他对现象学哲学领域的研究没有十分的把握,认为这些研究尚未成熟到可以发表的程度。因此,他大都是在讲座中与学生进行讨论:“我们始终要弄清,真正的问题何在,如何纯粹地把握它们,如何将它们一劳永逸地表述出来。在我作为作者保持了沉默的地方,作为教师我却可以做出陈述。”⑧
不仅如此,胡塞尔也要求他的学生首先将目光放在纯粹现象学的奠基上,在奠基完成前的任何不纯粹现象学的努力都属于无根基的,因此只能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就像珀格勒所说:“他(胡塞尔)无法容忍他的学生过多地把历史现象、甚至把神学关系移到前台;他认为,现象学应当是普遍的,它涉及数学和自然科学,同样也涉及历史和神学,但作为超越论的现象学,它必须保持它的彻底的奠基作用。”⑨
日本学者鹫田清一在其《梅洛-庞蒂》一书的前言中提到,胡塞尔曾经带着孤寂的心情回忆自己的幼年时代:别人给了一把刀,因为刀不快,所以反复地磨,最后对磨刀本身入了迷,等察觉时发现刀已卷刃,什么也切不了。他把此事看作胡塞尔一生的一个缩影。⑩
虽然这个传说“事未必实”,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对胡塞尔一生追求纯粹性之努力的一个影射写照。人们对于这样的纯粹性追求,无论内心是否赞同,在行动中基本上都持拒绝的态度。撇开各自的原因不论,这些拒绝的态度大致可以归纳为三类:一是海德格尔式的,即认为,纯粹的兴趣也是人的一种兴趣,因此也属于此在的一个层面,而不是超越出此在的层面;二是伽达默尔式的,即主张,即便是胡塞尔在付出如此的努力之后也仍然无法完成坚实的奠基,因此不妨先来从事不纯粹的现象学,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三是鹫田清一式的,即批评,对纯粹性的过分追求会延误哲学本身的建立,会把奠基本身当作目的而放弃了奠基的实际意义。
这些对胡塞尔纯粹性追求取向的拒绝和批评都有各自的道理,但我们最不应津津乐道的是最后一种批评。主要的理由在于:在目前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还在像胡塞尔那样磨刀;即便还有人在磨刀,也大都带有近现代自然科学“磨刀不误砍柴工”的理论心态。
所以,与其花力气去批评胡塞尔磨刀磨得太多,倒不如提醒一下:眼下用钝刀误事的人太多,而停下来磨刀的人太少了。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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