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否符合时代背景地认为洛夫克拉夫特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呢?他有没有担心过,我们划分世界的方式或许过于狭隘?有证据支持肯定的回答。桑塔亚纳的著作中就提到过,存在不同的归纳推理模式,以及基于不同范畴的动物信仰:“环境决定了直觉诞生的场合,心灵(psyche)——每个动物继承下来的组织架构——决定直觉的形式,而远古时期地球上的生存环境则无疑决定了哪些心灵应该崛起并繁荣;说不定有许多人类无法想象的直觉形式在向其他动物的心灵表达自然的事实与节奏”(桑塔亚纳,第88页)。于桑塔亚纳而言,不仅各类动物的意识可能与我们的意识有着天壤之别,就连这些动物回应着的“自然的节奏”本身也可能如此。
这一观点在洛夫克拉夫特的书信中得到了进一步刻画:“就连猫的世界都和我们的世界非常不同,而甲虫的世界则与两者都大相径庭。外星生物的世界——尤其是位于另一个星系中的那些——更是与我们能够想象的一切都如此不同,以至于我们可能很难识别除时间、空间、变化等基本概念之外的任何属性。”[18]再进一步,如果这些外星属性甚至是类律的,其本质上的运作原理却完全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那又会怎样呢?
洛夫克拉夫特在《星之彩》中就设想了这样一种属性。教授们在陨石里发现了一个球状物,它的“颜色与陨石的奇特光谱中的某些条带相似,几乎无法形容;实际上他们只有通过类比才能勉强称其为颜色”(《星之彩》,第175至176页)。除开与陨石的相似性,我们也能以类似的方式描述古德曼的格鲁色。然而陨石的颜色在“外界的法则”中发挥了作用(第176页)。
从一开始,叙事者就对语言与世界、我们的概念与大自然的关节是否匹配耿耿于怀。“‘炸坏的荒地’这个称呼在我看来非常奇怪且戏剧化,”他抱怨道,暗指《麦克白》中的典故。但等他到了荒地,他又承认“其他称呼都不适合这么个地方,其他地方也都不适合这么个称呼”(《星之彩》,第171页)。在故事的前三页里,“炸坏的荒地”和“奇怪的日子”各出现了六次。其效果类似于语义饱和,因为不断重复的词语最终听起来就像无意义的噪音;熟悉的事物逐渐变得陌生。
同样奇怪的是叙事者的措辞;即使考虑到洛夫克拉夫特沉闷的行文风格,它也显得反常。这是某人艰难地试图将一个难以驾驭的世界套进晦涩范畴时所用的语言——对他来说,约定俗成的表达不再适用。陨石被“嫁予(dower)”了外物;“dower”指嫁妆,也指丈夫死后留给寡妇的财产。春天长出的颜色奇异的草是“虎耳草(saxifrage)”,源自拉丁语中的“saxum”(岩石)和“frangere”(打破)(《星之彩》,第176页)。“除了绿草和树叶,完全找不到健康的颜色;到处都是某种不属于地球的病态色调狂乱(hectic)、光彩夺目的变体”(第180页)。“hexis”在希腊语中意为“习惯”,对休谟来说是归纳推理的基础;但“hectic”一词不仅可以暗含惯性,还有消耗性——肉体组织的缓慢耗散,热病。它可以用来形容病人身上的潮红。当陨石的光芒离开“那口邪恶至极(nefandous)的井的边缘”(“nefandous”的词根来自拉丁语,字面意思是“不应被提及”),它被“一股上升的风”裹挟着,那“似乎是从星际空间席卷而来的阵阵漆黑、冰冷的(frore)狂风”(第197、196页)。洛夫克拉夫特的词典,即1864年版的《韦氏词典》,引用了《失乐园》中的一句话:“那灼人的空气/冰寒(frore and cold)地燃烧施展着火的效果。”[19]所以“frore”的意思是“冰冻的”,但又让人想起休谟那来自云端的东西,像雪,又像火焰一般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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