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纳推理的失效——事物间既定秩序的崩塌,正如纳胡姆农场中肿胀、有毒的水果——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这无疑令人恐惧。但意外事件带来的震撼对探寻真理来说有它的两面性。在桑塔亚纳看来,经验知识的前景“在【内在经验的进程】被震惊打断时就被凸显了出来……我可能会经受某种短暂、有意识的死亡(因为我幸存下来,感到构成我的宇宙的一切已然灭亡),继而面对一片空白或峭壁。震惊的体验,如果不全然虚假,……确立了记忆与传递性知识(transitive knowledge)的有效性。它确立了实在论(realism)”(桑塔亚纳,第139、142页)。在这里,实在论指的就是对物质世界的信念:“动物信仰是饥饿、追求、震惊或恐惧的一种表现,它以事物为对象;换句话说,它假定有独立于知识、能够自我发展的外来存在”(第214页)。我们的现实感本身取决于经验之顽固,取决于它足以挫败我们期望的力量。
菲利普·费舍尔(Philip Fisher)将在柏拉图看来催生出哲学本身的惊奇与前所未闻之事带来的震撼联系在一起。[14]惊奇驱动着科学好奇心,是“思想或灵魂对新事物的盛情款待,但只可能出现在自我已经被深深地保护起来、以至于安全感——一种意味着恐惧的现实性、却最终将恐惧悬置的感觉——本身可以被遗忘的场合”(费舍尔,第49页)。意外之所以刺激,是因为我们一般来说能成功解释各种现象:好奇心往往会得到满足。正如费舍尔所说:“面对未知事物时,恐惧与快感之间的平衡是一个经验事实,因为它取决于智力劳动的成功史,以及一种近乎寰宇的(cosmic)而非单纯漫布于社会中的和平氛围”(第50页)。
陨石起初并不带来恐惧:“【教授们的样本】顽固地不肯冷却,这让整所大学兴奋不已;当它于加热后在分光镜前显示出不符合正常光谱中任何已知颜色的色带时,人们气喘吁吁地探讨着新元素、奇异的光学特性,以及科学工作者在被未知事物迷惑时常会说的其他东西”(《星之彩》,第174至175页)。即便科学家们最终一无所获而就此放弃——还被讥讽地称为“智者”“圣人”——阿米的态度仍然“本质上是科学的”;叙事者也是如此,他呼吁化学家和植物学家去研究炸坏的荒地(第174至175页,第192页)。“我们这种自然法则”的失败暗示着其他的法则。[15]那块陨石“不是这个地球上的东西,而是广袤外界的一部分;因此,它具有外界的性质,服从外界的法则”(第176页)。[16]这些法则决定了纳胡姆农场上污染与疯狂的无情蔓延。归纳的问题不仅仅是我们从休谟那里继承的问题,即未来可能与过去并不相似,而是即使相似,能够丈量这种相似性的尺度也不一定属于我们。
在近期的哲学中,对后一个问题的经典阐述是古德曼的“新归纳谜题(new riddle of induction)”。古德曼将“绿色(green)”和“蓝色(blue)”拼接成“格鲁色(grue)”,定义如下:如果一个物体在某个时间点(比如2037年)之前被看到过,并且是绿色的;又或者它是蓝色的,但在该时间点之前没有看到过,那么就称这个物体为格鲁色的(古德曼,第73至74页)。(一个很精妙的巧合:“格鲁(grue)”在古英语中意为“因恐惧而颤抖”。)乍一看,归纳推理的模式似乎很简单:一个一般性陈述(generalization)通过它的实例得到证实。因为我们看到的每块翡翠都是绿色的,我们就推断所有翡翠都是绿色的。可我们看到的每块翡翠也都是格鲁色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推断其他翡翠也是如此呢?根据这一假说,我们在2037年后首次看到的翡翠将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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