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第四回 大风起）

屠苏回来得尚早。佛子仍未归来，天色渐晚，寺庙里已掌了灯。

屠苏刚穿过法堂后面的小厨房，就见影叔正朝他迎面走过来。屠苏赶忙压下心里面的紧张，尽量自然地上前与他打了招呼。

“臭小子，你又跑去哪儿了，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我读书读累了，出来散散步。”

“哼，我看是又饿了吧。”影叔瞧了眼他身后来的位置，无情拆穿道。

屠苏也只能勉强笑对着。总算是有惊无险，应该是被他糊弄过去了吧。

屠苏心下刚要稍稍放松，就见影叔略微皱起了眉头，“你这到底是打哪儿来，怎搞得如此狼狈？”

屠苏心内微突。糟糕，刚才光顾着将鞋子上的泥土跺干净，却忘记了被打湿过的衣裳，湿衣裳干倒是早就干了，只是变得更皱了，都怪方才回来得太匆忙，竟忘了该重新换一身才是。失算，失算。

好在影叔虽然有些怀疑，却也没打算深究。因为佛子回来了，影叔又急急地拉了他一道去了前殿。

佛子今日的情绪似乎欠佳，虽然整个人安静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屠苏踌躇着迟迟不敢上前，却被影叔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他犹豫半晌后，只得无奈开口。

接下来便是考校的时间。

可能因为心绪不佳，今日考校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好在开始时屠苏还因为紧张有些磕磕巴巴，后面的回答倒是越来越顺畅，中间有几处小错，然无伤大雅，总体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佛子放下书册，望向屠苏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一点。

佛子和影叔还有正事要谈，屠苏便借故离开了大殿。他独自一人行走在夜晚的大风中，这些年他吃的好住的好，比起从前那些流浪乞讨的日子，他再没有挨过饿受过冻，然而人却越来越不快乐，说这话可能有一些矫情。

这寺庙仿佛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野兽；它狡猾残忍又恶劣无比，它困住他，却又不将他直接弄死，而是一点一点蚕食着他，就象潮汐渐渐没过头顶。他感到了压抑和窒息。

屠苏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压抑和窒息感都甩在脑后。

压抑感在今日上午有了一丝变化。那个叫二丫的少女，她递过来的那方手巾现在还完好的待在他左边的袖袋里。

屠苏忽然很想她，疯狂的想再次见到她。他也怕隔得太久了少女会把他忘记，所以他决定明日就算冒险也要出去见一见她，见一见她的笑容，听听她自然又亲昵的语气说着话，和对他的关心，真挚又纯粹，不含任何目的。

不象某些人。养着他，逗着他，象养着一只玩物，高兴的时候就勾一勾手指，而他必须立刻马上靠过来，表示绝对的臣服与效忠。

那个人，他曾经爱他敬他如亲父，恨不能将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都统统捧给他，而他可能根本就不在乎也不需要吧。那个人，或许从始至终也只不过是想要一只顺从听话的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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