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染尘
古尘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问:“你是真的想待在天外天,还是,另有所图?”
郁晚笑了一下,眼神颇有些无辜,“我从未想过报仇,这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小孩子,一个人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他的目标是活下来,而不是报仇。
可偏偏,正是天外天的人捡了他回去。
他将天外天当做自己的新家,和他想杀了那个人报仇一点也不冲突。
天外天不只有无相无法无天这样无时无刻不想着光复故国的人。
天外天还有小姐,有师父,有很多看得到百姓疾苦明白战争只会带来伤害的人。
掌权者视人命如草芥,郁晚不喜欢。
已经灭了的国,没有光复的必要。
将自己的想法坦诚相待,郁晚承认自己有几分倾诉的心思,这些话他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讲,谁都不行。
但古尘可以,古尘会懂他,理解他,并且死期将近,绝不可能将这些话再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
听完郁晚的话,古尘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忽然,他反问 :“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和你的好兄弟反目成仇吗?”
古尘非常想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如何想的。
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这个年轻人一定会踏入大道,纵然他不会再看见,可现在他已经在见证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郁晚身上有西楚皇室的血脉,这让古尘觉得故国仍在。
“最坏的结果,也只不过是我又变成一个人。”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不必委屈自己迁就他人,也不用机关算尽就为了保住这段情谊。
“你活得这般通透,实在不应该修诡道,应该入佛门才对。”古尘笑着,挥袖为郁晚送来一壶酒。
“尝尝。”
郁晚也不客气,抓住酒壶仰头便往嘴里倾倒,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回味却带着一丝丝清甜,他望向古尘,“前辈所酿,这是何酒?”
“此酒无名。这是一壶清酒,喝它的人是哪般心情,品出的便是哪般味道。”
“好酒无名实在可惜,晚辈斗胆给他取个名字。”
古尘露出感兴趣的目光,“愿闻其详。”
“便叫它,染尘,如何?”
世人皆追求不染尘埃的明境,郁晚却偏要染尘。
这酒入喉,沾染了品酒人心中的尘埃,便呈现出不同的味道。
人也一样,赤条条生来,死去时,是被无数尘埃塑造成的。
身体或许干净,心中却无尽尘埃。
酒也染尘,人也染尘,此方为人生。
否则,和那大殿之中旁观一切从不入世的金身佛像又有何不同?
古尘叹息一声,“若早两年遇见你就好了。”
若是早些遇见郁晚,或许,他不会耗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心中厚重的尘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终于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却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去认真地看一看这个世界了。
可现在却有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站在他眼前,大声地告诉他,人生来就是要沾染尘埃的,这才是人来过活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