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欢喜错爱,错了就是不值分毫
□局里的老式吊扇扬着灰慢慢转,樊烟从法医鉴定处出来,摘了口罩和手套,额头刘海处渗了层薄汗,清洗过手添了报告单子。
“和杂货间那半具尸体高度吻合,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除了左右手腕骨到指骨部分缺失以外,明显信息特征已经出来了,女,年龄在16到24岁之间……”
“没搞错吧?这接二连三的都是这么个事儿,”
还没说完的话被打断,说话的是一个平时性格比较直爽的人。
“老屈呢,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跑去干嘛了不管管?”
樊烟并不熟悉对方的性格,但脸上也没有透出被质疑时的恼意,依旧平静地一一进行说明。
“这么一说,这起碎尸案,看来是有目的性的。”
老乐站在旁边,没有直接肯定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只是呢‖喃了句,然后抬头说了声谢,去找了彭际飞。
到目前为止,除了江荫的那张照片,这个案件没有任何的有效线。
刚刚亮起的天还是惨白色,霍迟看着不远处的女孩接了个电话,应该是被催着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参加婚礼。
“荫荫你现在在哪呢?要是还没来就别来了,好好在租房子那边把门锁好,注意安全,千万别给陌生人开门知道吗?”
“知道了。”江荫捏着翻盖手机,心里慌乱的感觉即使早已涌上心头,但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她抬头望了一眼没什么人的火车站,想过无数回回到忪城的画面,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站在火车站门口无所去从。
如果没有出事的话,二伯母应该仍然会坐在门槛旁边纳着鞋底,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就用手小心翼翼得摸索着穿针走线,等待着儿媳妇穿着这双鞋走进自家的门里来。
没有几个人在这个时间点睡醒了,但醒着的人似乎都在吹着冷风,医院里的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手术室里的仪器声滴滴答答的响着,不时传来几声要求递器械的说话声。
江家二房儿子办婚事,当天饭桌上烧出了人的手指头,一众宾客吓得魂都没了,吵吵嚷嚷的架势是要把天给掀翻了。
江家大房的几个老人精和着事骂新娘不吉利,说他家儿娶得什么鬼玩意,新郎前脚还没把宾客安顿好,后脚新娘就跑了。
江荫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所有事情,还是在安阿姨家店里听说到的,安阿姨真名叫安若萍,一辈子就只嫁过一个人,那个人就姓李,叫李成宾,和他弟弟一样,都是混混出身的,后来去蹲了大牢,妻离子散。
安阿姨带着十几岁的女儿李沐宁,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生的,投奔她嫂子的时候,刚开始还没查到他弟弟身上,但到了最后谁也逃不掉,那个女人一把年纪了又任老任怨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当时就死了,她就只能带三个娃,也好在当时李沐荷已经高中念完没念了,添是添了个劳动力,日子过得困难但也凑合着能过。
李沐荷帮着家里面挣钱,晚上又给还在初中的妹妹补习,李沐宁小小年纪的一样懂事,学习上的事安阿姨操心的少。
长到二三十岁,李沐荷终于在快嫁人的这一天做了个决定,同时也给江荫发了条短信。
江荫看着那条短信,站在寒风里半晌没说话,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才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抬手将短信给删掉,但想了想还是回了个加油,然后就将手机收回挎包里面了。
她看着太阳渐渐升起的地方,橘红色的一抹打在周边的屋顶上。
李沐荷交的第一个男朋友叫杨衷,是在小吃街那一块认识的,那时候才高二高三的年龄,也就只有到了后来,听那男的街坊邻居才知道,李沐荷高三那年,他死了,彼此之间失去消息的时候,先分得手,闹得很僵。
其实人没死,都是误传的,只是也确实是为了取得一个du贩的信任,被打得半死不活,后来又不知道在哪里遇见了他,听说是在云省边境那一块。
江荫拉着行李箱往江家老家那边走,导航导不出来,就只能凭着印象打车看地名,一路上心里走马观花的想着。
医院里见过最多的生老病死,早死的人总想着不能连累挚爱的人,不知道自己哪天死的人总想着要别人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一个人为什么三十岁还不想结婚,除了不想就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个人,她心里的英雄,分明还是个嬉嬉闹闹的孩子,却又在一眨眼之间长大,成了保家卫国的□察,还是缉du□。
她发短信说,上天是公平的,让她明白了最不该明白的妻离子散,也让她遇见了一个值得等待一辈子的英雄。
江荫和李沐宁是同一届一个学校的,按辈分和年纪,叫过她一声沐荷姐,但是没叫过嫂子,因为知道她心里面记挂的人姓杨,叫杨衷。
八月初的老城镇,夏天的风吹过不知名的树梢,翠绿的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江荫已经因为江以戎的婚事,而回来好几天了,有些受潮的一楼屋子里摆着几本以前版本的旧教科书,像是时常翻动的缘故,所以即使泛了陈旧的颜色也不怎么见灰尘。
只是自从江修远殉职之后,明携如的眼睛就差了很多,眼泪哭得多,慢慢认字看东西都难了。
她进了那烧锅做饭的矮屋子里面,压的极低的目光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还未说话,那双手泡在冷水里面洗菜的人已经听着脚步声反应过来了,试探问道:“是荫荫来了?”
“二伯母。”江荫点了下头,但像是因为想到什么又应了一声,声音低低的。
明携如当她性子还和以前一样安静得很,整个人脑子里不知道说些什么话会更讨长辈欢心。
不过好算这在知根知底的人面前不是什么大问题,也就捡了些不轻不重的话题问问,一来二往地气氛也不算太僵硬。
江荫在旁边帮着切菜,起先只是随意应着话,直到听她起今天中午的事情。
“午饭在场的那瞧了人肉骨头,谁都没敢吃,待会晚饭做的早,你在我这儿夹点自己喜欢吃的就好。”
“好。”江荫点点头,沉默了会儿又补充道,“菜也切得差不多了,二伯母我给你起火添柴。”
明携如笑着看她,眉目慈善,“行,就是天热,灶前坐着汗流得多,本是你三伯母该干的活,只是她现在只找着你嫂子和她娘家人生气,我叫戎哥儿去劝劝,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未过门的婚事,三伯母家这次话说的重,恐怕安阿姨心里觉得不像话了。”
江荫知道二伯母是认了李沐荷这个准媳妇的,未来嫁进来也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
可是谁曾想,这马上要订婚的节骨眼上,酒席上有一盘菜里翻出了人骨头,宾客一闹,秦问琴就不认账,把晦气事儿往新娘身上栽,泼脏水。
明携如看的出来,说到底还是老爷子去世前不分家惹得事,这一大家子都是农户出身守着一栋宅子。
江修远能有家属分配房的时候还好些,只是到了江以戎工作的时候,她也看开了不想给儿子添麻烦了,房子小,未来还要给媳妇和孩子住。
“也罢了,将来你们几个是要走出这儿的人,不要被眼前困难打倒了。”
江荫应了几声,没有再说话,只管着灶台底下的火烧得适不适合锅里的菜,明携如也不再提这些话题,转了其他的事情说。
堂厅里面,安若萍带着李沐荷受了好些气,就连李安然这个亲儿子也顾不上,只管叫他自己坐那儿别跑就成了,见了江荫从厨房那边过来,脸上还是硬着脸色不大高兴的样子。
“你就说说,这江家怎么还有这么泼辣的主儿,这以后我们小荷要是嫁过来,说不定得受多少委屈,吃多少苦。”
江以戎大概看起来有一米八几的身高,在安若萍面前站着只听着训不说话。
李沐荷像是哭过,整个人看起来清瘦无助,见了江荫才振作起来擦了擦眼泪,是坐在那木长凳上的,举止不安。
“你就说说吧,也别不吭声,这结了婚是要分开住,还是跟这些人一起住?分开住又是住哪儿,那你工作一天到晚不回来的,小荷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放心得下。”
江以戎踌躇了一会儿,早就被明携如絮叨过,哪里不知道没前途的人讨不到媳妇,但也只能一五一十地先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面上微带难色。
“是在老家住,但我已经攒了不少钱,部队里吃穿用得少,等再过几年就能付得起城里房子钱,首付肯定是可以的,到时候小区环境好,不会像那些租的房子没轻没重的。”
“那不行。”
安若萍先前总想打听这方面的事情,只是江致远夫妇总是打马虎眼,如今算是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桌上茶也不喝了,抱着小安然就是要站起了。
“今天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彩礼钱我呢也没收,结婚请人吃饭的钱和菜啊什么的,我也出了不少,你们今天这样对待亲家和新娘,这以后人嫁过去了就是进了狼窝,我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们也什么都别再说了。”
安若萍那架势抬起脚就要走出堂厅这个大门,江以戎自知理亏,江荫更是不好开口说什么,简单就待客之道挽留了两句,说了些宽慰话,倒也不算劝,只是怕她气极了伤身体。
“留什么留?什么翻脸不认人早干嘛去了,这地儿也是我家的,桌子也是我们家找街坊领居借的,一顿席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遇上你们这些倒霉的东西,要是我家儿子能娶你那么个媳妇,我也是一头撞死算了。”
秦问琴本不是个势利刁钻的性格,只是这些年烟酒店里年年靠她补贴钱。
那些在厂里做裁缝打衣服的都是辛苦钱,一家老小仰仗着吃口饭,又怎么可能示弱低头。
“我翻脸不认人?到底是谁欺三瞒四的,到了最后关头了还扯生辰八字克夫贱命?!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嫁你们这家人的,才是倒了八辈子霉,祖上无光!”
安若萍拧着脖子真是气糊涂的,被吵得头都闷疼的,骂了几句气着走了。
打出租车回了城里的人别说心疼跑路费了,就是被气也气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