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49）
夜色降临，刘婵玥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司制司。她强迫自己看上去和常人一样，打水洗去身上的尘土和汗水之后，无力地倚靠在床边，连喘息都是微微弱弱的。
锦儿替她打了水。“你怎么了，从长乐宫回来就奄奄一息的，是不是住在那里的蓝美人为难你了？”
刘婵玥细细喝着碗中的水，摇了摇头：“我与蓝美人原来在储秀宫就有些许旧怨，如今不过是让她消气罢了。”
“啊？”锦儿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让你帮这个忙了。这蓝美人可是出了名的跋扈，你得罪过她，还不得被她折磨死！”
刘婵玥靠着床架，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罚我在院子里跪几个时辰罢了。比起在浣衣局干的那些苦活，跪这几个时辰的确不算什么。我和她本就有旧怨，在司制司做活儿难免接触各宫室，跟她碰上，是迟早的事，你不必歉疚。”
“那你膝盖伤的不轻吧？你带来的药匣子在哪里，我替你拿。”
“在床下面，麻烦你了。”
锦儿弯下腰去，一面找药匣子一面唏嘘：“你之前究竟吃了多少苦头，拖个这么大的药匣子来，以前经常受伤吧？也不怕身上留下疤痕...”
刘婵玥挽起裤管，只见双膝上青紫交加，在光滑洁白的肌肤上像是玉镯的俏色。方才跪着还不觉，如今坐下来，她才感觉膝盖上钝疼阵阵，每一寸动作的牵动都让疼痛更加。浓褐色的药膏混着中药的味道裹在伤口处，每次触碰，都是牵扯人心肝的疼。
“药味把你的小狐狸都引来了。”锦儿出声，往后躲了躲。她似乎有点害怕这种毛茸茸的生物，自从第一次与刘婵玥的望玺相见，她就表示出抗拒。
望玺已经长大不少，也越发通人性，几乎和寻常人家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机灵漂亮些。除了锦儿，司制司的其他绣娘都很喜欢逗它，偶尔还会给它一些吃食。
此刻的望玺拖着火红的尾巴，一扭一摆地朝刘婵玥走来。它匍匐在她的脚边，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腿，好像也是十分心疼。
锦儿捏着鼻子退了几步：“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今日我就让着小东西进屋吧，不过可不要跳到我的床上来。”
她话音刚落，望玺好像听懂了似的轻盈一跳，落在了刘婵玥的床上。望玺依恋地拱了拱刘婵玥的腰，试图去舔舐刘婵玥的伤口。得到拒绝之后，它趴在她的手边，轻轻舔着刘婵玥的掌心，这是它独有的安慰。
“我说玥儿啊，狐狸最狡猾了，你可要小心这家伙，你得给它换个笼子了。我最近发现它不知道从谁那里学会了自己开笼子，这里可是皇宫，要是它溜出去闯祸了就不好了。”锦儿苦口婆心说道。
刘婵玥点点头：“好，确实该换个结实的笼子了。”手边的望玺似乎能听懂人话，两只尖尖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不满地轻声叫。“听话，不然你可就要去浣衣局和宝珠她们在一起了。”刘婵玥轻轻戳一下它眉心的那一抹白。而望玺听到宝珠的名字，狐狸毛瞬间竖了起来，钻到床角里面去了。
这都要怪宝珠经常戏弄它，在它还小的时候，就撵着它满院子跑。小狐狸腿还短着，只能一次次被宝珠提着后颈提溜起来，在空中奋力“划水”。那些欢愉的日子不知何时已经渐渐遥远了，成为了她们心中留下的一抹难以抹去的红痕。
次日，刘婵玥由于前一日的疲惫睡得格外沉，因为托锦儿告了假，也就毫无顾忌地睡了过去。直到午休时被锦儿急急唤醒。锦儿愁容满面，摇着刘婵玥的肩膀，终于将她摇醒。“玥儿，玥儿，快醒醒....望玺不见了！”
用膳之后，锦儿习惯性地望门口那个望玺睡的笼子瞥了一眼。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铁栓也落在地上，那狐狸崽子显然是溜出去玩了。于是她先领人在司制司找了一圈，无果之后，一名绣娘告诉了她，她早上就看到一团红绒绒的东西在狗洞那儿一晃而过，还以为是眼花了，如今回想，应该就是那狐狸崽子。
刘婵玥这才醒来，听锦儿讲了前因后果之后，忙披起衣服坐起来。昨日跪了半天，小腿和灌了铅一般，膝盖也如针扎一样疼，疼得她龇牙咧嘴。思来想去，她从枕头下取下荷包，交到锦儿手中：“我腿脚受了伤，怕是走不远，里头的钱，麻烦你替我分给路上的小太监，让他们替我留心。”
“好，午休的时候我替你找，不过下午我还有差事，要找望玺，恐怕还得等小太监的消息。”
锦儿走后，刘婵玥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她扶着床架子艰难站起来，试着挪动脚步。还好伤得不算深，忍着疼还是走得动的，她就这么咬着牙走出去，一面走一面想望玺会到什么地方去。
望玺自从跟她入宫以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太远，左不过是去过浣衣局和尚衣局两个地方。只是期望这小家伙没有遇到什么猫儿狗儿，跟着它们乱走一通。
刚走出门没几步，一个尚衣局的小宫女就直接奔驰而来。“玥儿！”那宫女捂着肚子，扎扎实实喘了几口气。“你快....快去御花园南角，方才有个洒扫的小太监跟我说，在那儿见到一直毛色火红的小狐狸，估计就是你的望玺！”
“麻烦你先去浣衣局和宝珠还有阿奴说一声，让她们过来帮忙，我就先过去了，谢谢。”
御花园属于内宫和六局的交接处，穿过御花园，便到了主子们居住的内宫。小狐狸生性贪玩，那里又多是飞虫鸟兽，刘婵玥猜它也会往御花园走。如今正值晚秋，园内绿意不显，放眼是一重叠一重的鹅黄、赤金。矮枫树和银杏树错植开来，秋风扫过便蓄起来绒毯。这样浓烈到灼人眼的秋色，让置身事外的人浑身都暖了，可却吸引不了刘婵玥的注意。
可是在园子里兜了半天，她也没找到，不觉得心中气馁，想是那狐狸崽子脚底抹油，又溜到别处去了。远远地，她看见石子路尽头蹲了一个小团子，依稀可辨认出人形。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人一直蹲在地上，裙摆花一般散开，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弄脏。
正好要向路人打听，刘婵玥朝前走去，终于看清，蹲在地上的那一团小小的人影是只有几岁的小姑娘。她穿着肥大的宫女制服，兔耳发髻斜斜垮垮的，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蹲在路中间，留给刘婵玥一个小小的背影。
随着刘婵玥的走近，突然，那身影往后仰了一下，跌坐在地上。从她怀里飞出一道红火的影子，嗖的一下朝着刘婵玥扑过去。“望玺？”刘婵玥被那扑来的影子吓了一跳，身子倾斜，扯住旁边的枫树枝才勉强站定。飞过来的望玺似乎有所不满，用毛茸茸的小脑袋顶了顶她的绣花鞋。
“嘶！”同时，小宫女发出一阵痛呼，从身后抽出手，呆呆地看着被擦破的手心。刘婵玥也顾不上抓望玺，连忙一瘸一拐地过去，拉住小宫女的胳膊，使劲把她拽了起来。“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你伤到哪里没有？我这只狐狸实在是太过顽皮，我替它向你赔罪。”
“没事儿没事儿。”小宫女收回手，一双深褐色的鹿眼瞧着眼前的人。她身上的宫女制服并不合身，因为方才的意外变得灰扑扑的，连裙子的系带也有些散了。可这样的狼狈也未掩盖她身上独特的气质，她扶了一把快要落下的珠花，随意一站就是笔直。“大姐姐，这是你养的小狐狸吗？”她眼眸一亮，仿佛忘记了刚才的疼痛，露出一排编贝的牙齿。
望玺完全不觉得自己惹了麻烦，欢天喜地地挤在两个人中间来，轻轻晃着自己那条火红的尾巴。它看了看刘婵玥，又看了看小宫女，仿佛在为双方做自我介绍。“它叫望玺，今日逃出去了，它有些怕生，不慎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说完，她向着这个矮了她不止一截的小姑娘行了一个抱歉的礼。
“起来吧，我说了没事儿。”小宫女再次蹲下，任由望玺靠到她的身边。“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在宫里养狐狸呢，和阿姐家里那只一样，软乎乎的。”她揉了揉望玺的脑袋，笑盈盈地看着刘婵玥。不过片刻，她又垂下眼帘，小嘴也翘了起来。“我和阿姐玩藏猫猫，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她....我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迷路了？”刘婵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瞥见她手上的擦伤，轻轻吹了吹，吹去上面的尘土。那只小手又细又软，像是被悉心养护的嫩芽。
小宫女眯了眯眼睛，泪眼汪汪起来：“疼....”
刘婵玥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在她的伤口上打了个结。“疼，你刚刚怎么不哭？”
小宫女认真地摇摇头。“爹爹不喜欢我哭，爹爹看见我哭，要心疼的。”
“傻姑娘。我先简单处理一下，擦伤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伤，但你的手这样好看，一定要好好护着。回去之后寻一些药粉敷一敷吧。”
小宫女糯糯地点头，半晌又开口：“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路上没有人理我。”
“你还记得自己住在哪里吗？内宫还是六局？”
“嗯，我住在长信宫。”长信宫，刘婵玥记得，那是瑜妃的宫殿。刘婵玥看了看脚边正在舔爪子的望玺，又看了看小宫女，说道：“我出来，是寻我的小狐狸的。待会儿我的同伴，另外两个大姐姐会过来，我托她们把望玺带回去，就带你回长信宫，好吗？”
小宫女懂事的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我喜欢望玺，也喜欢大姐姐你。”她拉了拉刘婵玥的袖子，带着央求的语气说：“下次可以带着望玺，来长信宫找我一起玩吗？我那儿有好多好吃的果子，都可以分给你。”
“好。若是有机会，我一定来做客。”
宝珠和阿奴很快就寻了过来，望玺一见到宝珠，就往刘婵玥的身后缩，然而无法，它还是被宝珠抱在怀里。宝珠佯装生气，轻轻拍了望玺的屁股。“叫你淘气！太久不在你的身边，学坏了不是？都学会逃跑了。”
望玺嘤嘤了几声，把头埋在宝珠胸前不动了。“我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姑娘，正要送她回去，望玺就麻烦你们带去司制司了。”
“没问题，保准它跑不了第二次。”
阿奴皱眉说道：“对了，报信的人说你腿脚不便，你的腿究竟是怎么了？”
正要说什么，一道女声打断了她们的说话：“公主，公主！”几人同时回头望去，见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走来，最前头的那个年轻宫女是用跑的，火急火燎，正冲着她们而来。“确实是公主！大胆！见到公主还不拜见？”
三人不明就里，纷纷跪下叩拜。“沉璧，让母妃看看。”瑜妃担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左看右看，最后目光定格在她包扎的右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母妃！”沉璧搂住母妃的脖子，声音颤抖，终于委屈了起来。“婉清姐姐说要和我玩藏猫儿，我怎么也找不到她，走到这里就....”
瑜妃眸色一凛，手上却轻轻地拍着女儿。“没事了，没事了....母妃在这里。”随后，她将目光看向了刘婵玥三人：“她们几个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大姐姐，母妃，她们是好人，本来要带我回长信宫的。”沉璧扬了扬自己包扎过的小手，指了指中间的刘婵玥：“我摔了一跤，是这个大姐姐帮我包的。”
“你们几个起来吧。”瑜妃脸色稍霁。“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奴婢刘婵玥，现在是司制司的宫女，她们二人是浣衣局的杂役。”
“刘婵玥？带姓的宫女，倒是罕见。”瑜妃给了贴身侍女一个眼色，她们从荷包中拿出三把银豆子给了这三人，“虽然未能将公主带回长信宫，但是你们的心意是好的，好人自然有好报。”
“谢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