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31)
储秀宫一厢房内
“这个点儿,林棋官应当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吧。”侍女艳茹把棋盘上的棋子一粒一粒地收在白瓷盒子中,望了望天色说道。
苏蕊鸳手中握着一卷棋谱,其中一页折了一枚小角。“娘子在众御女中,棋艺已然拔尖,其实不必再费力的。”
“此事关系到我们能否在陛下面前脱颖而出,一丁点的差池都不能有。”苏蕊鸳眯起丹凤眼,目光竟然冷冽无比。先前的大测中,苏蕊鸳的棋艺远在众人之上,赢得考试几乎毫无悬念。她取下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子,拿起来细细打量,那只镯子玉色温润,在夕阳下柔柔生光。那是一位家世低微的御女给她的,估计是那姑娘傍身的家当。
大启后宫的规矩,端午大典上众嫔妃献艺,而在棋艺上夺魁者,会在宴会结束之后被送进圣上所在寝宫手谈一局。届时夜色融融,柔夷在棋盘上翻旋,纱衣之下香雪半露,第一个得幸者,不是此人又是谁呢?
储秀宫没有正经的主子,所居都是些教习女官和女师,到御女册封过后再各归各处。林棋官就被暂时安置在西苑的隐香阁。
艳茹说道:“娘子,要不要奴婢去通传?”
主仆二人站在阁门前,隐香阁大门紧闭,但里头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肯定是有人的。
苏蕊鸳上了台阶说道::“不必摆御女的架子,我亲自登门便是,显得咱们有诚意些。”
“娘子,咱们...”
“嘘。”苏蕊鸳将食指抵在唇上,侧耳倾听。艳茹即刻明白主子的意思,也跟在一旁不做声。两位女子身量纤细,又岿然不动,跟两片吹落在门前的叶子没什么两样。
屋里的女子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存在,兀自说着话。里头传来中年女子的声音,声色寡淡平和,似乎是王尚仪。王尚仪此刻正喝着一盏茶,凝眉头说道:“你昨日在大殿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林棋官说道:“姐姐与我相识多年,此事我自然不敢隐瞒。”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那御女苏氏,并非是这批宫嫔中棋艺最佳者。”
“你是说,刘御女...”她搁置下茶盏,显然有些不可思议。“昨日对弈我也在场,虽然算不得行家,但我对棋法也是略懂一二。按她的路数,从一开始就注定满盘皆输,结局也是如此,怎么妹妹你有别的看法?”
“姐姐可知道,赢棋难,刻意输棋者,更难。一步容易错,而步步难错。棋局一子可引得千变万化,不善棋者,乃至黄口小儿,随意掷子尚有可能走对一步。但我和刘御女对弈,却见她每一步都恰恰下在错的位子,似乎有心引导。这其中所需要的棋力,绝不亚于赢得一盘棋。且她棋风奇峻,尤其胜我所见之人,绝对不容小觑。”
王尚仪似乎听明白了。唯有知道正确答案,才能一一避开,看似满盘皆输,往往知道正道在何处。“万一是巧合呢?”
“巧合是有的。不过是否是巧合,只要再试一试就知道了。”
听得里头又茶盏碰撞,椅子挪动的声音,苏蕊鸳立刻闪身,神色慌乱,匆匆离开院落。王尚仪开了门,无意瞥见地上的两行凌乱的脚印,自言自语道:“有人来过?”
又一个晴朗天,宫内万里无云,无半片遮挡。好在春风灌廊,又添了几分凉爽。此时距离才艺考试已经不足五日,御女们几乎闭门不出,各自在阁中练习所报的项目。刘婵玥懒于准备,报了棋艺,只待届时输在初选。
然而王尚仪用过午膳之后召集储秀宫所有御女和贴身宫女,说蓝贵妃銮驾即将驾临,叫她们在殿内稍作准备。消息来得太突然,御女们都没有准备。这是她们首次面见执掌六宫的贵妃娘娘,此刻都忙着互相试看,看发簪端正与否,簪子歪了没有,妆容是否妥帖。
而此时此刻,蓝岚凤眼睥睨着姜函卿,启唇笑道:“到了贵妃娘娘跟前儿,看你怎么得意。”
姜函卿气得牙痒,此刻却不好发作,只得干瞪她。
刘婵玥看见,依在姜函卿身边,好似和她闲话:“姜姐姐可认得一种名唤‘断木’的鸟?”
“这是什么鸟,不曾听过,名字也新颖。”姜函卿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
“不怪姐姐没见过,曾经有天临商人带这种鸟来卖,一鸟可值百钱,姐姐可知为何?”
“为何?”说话的不是姜函卿,而是一旁的蓝岚。
刘婵玥颇有深意地看了蓝岚一眼,继续说道:“那鸟生了一只又尖又长的鸟喙,以攀附粗木,啄食木中害虫为生,林人买回去,可以医治虫害。听闻此鸟一生不离栖木,终日攀附在树干上,连幼鸟也产在树洞中。且尤其爱叫,一旦有旁的鸟靠近,便会颤声而鸣,声音尖锐无比....”
姜函卿立刻明白了刘婵玥的言外之意,捧腹大笑起来,倒是蓝岚一片懵,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看到这样懵然不知的蓝岚,姜函卿笑得更肚子疼了。
王尚仪领着御女们按照父亲的官阶站好,从殿中鱼贯而出。位列首位的本是吴淑瑶,但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她身后的蓝岚拿肩头撞了她一下,得意洋洋地走在了前面。
“阿瑶,你没事吧?”还好姜函卿快手扶住了她,否则她非要摔在地上。王尚仪回头不语,像是默认了这样的行为。
殿外骄阳似火,此刻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御女们身旁没有树荫,像是洗过的衣服一般被晾了出来。
远远的,一队仪仗来了,出现在宫室的门口。为首的内臣高唱:“贵妃娘娘驾到!”
刘婵玥夹在人群中拿余光看向轿撵。金丝楠木的步撵左右都有四个内侍抬着,而走在步撵旁边的女子衣着光鲜,肤色与寻常宫女不同。她的领口点缀着珍珠,行走时露出的布鞋上也缀有一颗硕大的翡翠珠子,偶尔看看轿子中的主人,嘴角上挂着矜持的笑容。
步撵后面,竖着两柄孔雀绿的凤尾五鸣扇,雍容典雅。扇子后面跟着两队中阶宫女,皆低眉敛目,远远望去好像只有打头的两个人。
蓝贵妃端坐在步撵之上,手持一柄缂丝贝雕长柄团扇,扇面上绣着一副蝶戏海棠,栩栩如生。她着一袭翠鸟镂金宫装,外披珍珠霞帔,脸若芙蓉,眉若远山,珠光衬得人华骨端凝,高髻上簪的春牡丹也难掩她的天生丽质。贵妃眼角微挑,眸中渗出丝丝寒意叫人不敢和她与之对视,更有一种威严之美。
众御女:“恭迎贵妃娘娘!”
步撵停下,芸松忙搀着蓝贵妃下轿。“免礼。”蓝贵妃一手搭在侍女的掌心,一手扶住了那支斜着插在头上的凤凰钗子,瞧不出喜怒。
刘婵玥这些天一直在背宫规,很快就瞧出来贵妃此行驾临的违反规制的地方。宫规有言,凡乘坐步撵出行,抬轿撵者,帝用十六人,皇后、太后各八人,贵妃六人,妃四人,余下品级不得乘坐轿撵。
可蓝贵妃此次驾临,分明用了八人抬轿撵,于宫规不合。然而王尚仪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反而和司空见惯似的。
“阿姐!”蓝岚欢欢喜喜地上前去,想要和贵妃站在一处。芸松上前一步说道:“二小姐,请您归位。”
“可是....”蓝岚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无措地看着贵妃,见贵妃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只好悻悻而退。其他御女们看见她在贵妃面前吃瘪,都在心里暗笑,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将头埋得更低。
“这位是....吴家妹妹?”蓝贵妃眯着眼睛,目光落在了吴淑瑶脸上。
吴淑瑶上前一步,盈盈下拜:“嫔妾御女吴氏,拜见贵妃娘娘。”姿态不卑不亢,不愧为大家闺秀。
“本宫健忘。”贵妃莞尔一笑。“在王府多年闭门不出,连前朝大人们的官职都不清楚了,不知道吴妹妹的父亲如今的官位是....”
“家父正一品太保。”
蓝贵妃颔首,扫了她右首的蓝岚一眼,旋即一笑。“本宫的叔父远不如你的父亲,多年戎马也只是挣了一个从一品。”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蓝岚,冷声道:“蓝御女,你可知所犯何罪?”
“阿姐....不.....贵妃娘娘...我....我...”蓝岚一下子就慌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之前对她和颜悦色的堂姐,会反过来帮着外人针对她,立刻冷汗直冒,连话也说不利索。
“王尚仪,你说。”
王尚仪当即跪下说道:“御女未得到正式册封,应于储秀宫习练宫规,坐卧站位,均按父亲官职定,不得僭越。”言罢,她连连叩首:“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不敢奢求赦免,只请贵妃娘娘从轻发落!”
“怎么罚你,你自己说。”蓝贵妃悠悠说道。
“下官管教御女不严,自请削官一等.....搬离储秀宫。”
蓝贵妃点头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由尚仪降为司宾罢。”
“是。”
吴淑瑶突然出声:“嫔妾的父亲只是承袭了祖父的官爵罢了,不比蓝将军,所立战功都是实打实的。父亲腆居高位却无成就,时常对嫔妾讲,自己受之有愧。”
大启的官职有世袭和荫补两说,一般官员死后,嫡长子可以承袭父亲的官职,而余下的次子则可获得荫补。即无需科考,就能获得一个官位。
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誓言,愿意追随者,子孙后代可承袭上一辈的官职,代代为官,荣光不断。也因此获得无数追随者,成了江山的主人。此后的皇帝遵循祖制,只不过后来开了科举,荫补的官就成了一些有名无权的虚职。纵使如此,世家大族仍然掌控朝堂,吴氏和蓝氏都在其中受益。
吴家的情况不同,吴淑瑶的祖父死后,她的伯伯,也就是当今皇后之父,拒绝承袭父亲的官职,选择了科举,高中之后,仕途一路顺风顺水,成了朝廷最年轻的丞相。哥哥不愿意承袭官位,吴淑瑶的父亲只好接下了父亲的官职。就此,吴家兄弟同为正一品官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