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小妈
楼上传来脚步声。傅隆生走下楼，看到这一幕，唇角忍不住翘起。六个孩子围着姜时愿，仿佛在围拢一团新点燃的火。她坐在那里，衣袂修长，周身带着一种生人难以靠近的冷艳气质，可孩子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她当作中心。
“时愿，床铺好了，你上去睡吧。”傅隆生笑着道。
“好。”姜时愿点了点头，起身拎起包，踩着木质楼梯往上走。
傅隆生跟在身侧，替她推开房门。屋子里光线昏黄，他把她的外套和包挂好，低声道：“明天我找人来装空调，天气冷了，你和孩子们都需要。”
姜时愿站在落地镜前，解开白色大衣的腰带，露出合体的黑色连衣裙，神情慵懒。她没转头，只是轻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困了。”
说完，她伸手把发丝拨到耳后，素白的侧脸映在镜子里，美得冷冽。
傅隆生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柔软，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替她把床铺拉平，轻声道：“那你休息。”
姜时愿“嗯”了一声，坐到床边躺下。
楼下的灯光昏黄，雨声渐渐小了。傅隆生坐在沙发上，几个孩子围拢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话题始终绕不开楼上的那个女人。
“爸爸，她真的要做我们的妈妈吗？”胡枫小声问，眼睛闪着光。
“她好漂亮啊，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小辛憧憬地补了一句。
“可是她脾气会不会不好？”熙蒙有点担心。
“她笑起来很好看。”仔仔奶声奶气地插嘴，还抱紧了自己怀里的毛绒熊。
傅隆生听着孩子们的话，眼神微微一动，随后简单地回答：“我和你们妈妈是偶然认识的……觉得情投意合，就在一起了。”
孩子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傅隆生看着他们，那股纯真让他心里微微发酸。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明天晚上我就走。妈妈会在这里，你们要多照顾她，好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小孩子齐刷刷点头。
“好样的。”傅隆生伸手，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他的手停在胡枫的脸上，注意到那道浅浅的红痕，眉头皱了皱：“怎么回事？和哥哥打架了？”
胡枫急忙摇头，眼神躲闪。
小辛却忍不住插嘴，撅起嘴巴，带着点酸意：“才不是呢，是妈妈刚才捏的脸。都没有捏我的脸。”
傅隆生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揉了揉小辛的头发：“她力气大，下次会轻点。”说着又看向小辛，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你要是想让妈妈也摸你的脸，就多哄哄她，嘴巴甜一点。你妈妈会喜欢你的。”
小辛眼睛一亮，认真地点点头，好像记下了一个重要的秘诀。
“爸爸，我饿了。”小辛捂着肚子，突然又喊。
傅隆生一愣，笑着站起来：“行，爸爸给你们做饭。”
厨房里响起油锅的滋啦声，颠勺的动作带着几分熟练。锅里的菜香渐渐溢出来，孩子们凑在门口，一边吞口水一边盯着。
这时，木楼梯“吱呀”一声，姜时愿缓缓走下楼。她换下了外套，身上是一袭米色针织衫，腰身依旧窄，长发披散下来，带着一丝慵懒。
她走到客厅，整个人几乎没多看厨房一眼，径直倒在沙发上。
靠着沙发背，她抬眼瞥了眼身边最近的熙蒙，随口吩咐：“阿旺，帮我倒杯水。”
熙蒙愣了一下，立刻点头，快步去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时，他轻声提醒：“妈妈，我是熙蒙。”
姜时愿手一顿，手指捏着杯沿，神情略有一丝僵硬。随即，她张了张嘴，声音放轻：“好的……熙蒙。”
熙蒙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摇摇头：“没关系。”
姜时愿心口微微一动，却没有再多说，只抿了一口水，安静靠着。
傅隆生把菜端上餐桌，抬声招呼：“吃饭了。”
孩子们下意识地要跑去餐桌，脚步却又生生顿住。因为他们看见，熙蒙和熙旺正安静地守在姜时愿身边。
于是，其他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都去吃饭吧。”姜时愿看了他们一眼，唇角微微一抿，随后走到餐桌边，“不用等我。”
孩子们这才齐刷刷走过去坐好，仍不时用余光打量她。
傅隆生端着最后一道菜放到桌上，热气氤氲。他站在桌边，目光落在孩子和女人身上，眼角皱纹因为笑意而深了一分：“来吧，让我们庆祝这一天。”
桌上的菜色丰盛，带着难得的热闹气息。孩子们一边拘谨地夹菜，一边忍不住偷看姜时愿。她吃得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都显得优雅，和他们粗粝的生活格格不入。可正因如此，眼前的晚餐对孩子们而言，反而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夜幕降临，灯光逐一熄灭。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孩子们陆续回房。熙旺却注意到，父亲和姜时愿没有走进同一间屋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隐隐觉得轻松，嘴角忍不住翘起。
转身时，熙蒙正站在他身边，眼神亮亮的，低声道：“哥，好像对妈妈很在意。”
熙旺愣了一下，随即语气笃定：“因为她是妈妈。”
——
次日一早，傅隆生雇来的工人把孤儿院里几间房间的空调全都装好。灰尘飞扬间，孩子们围着工人看，兴奋得不得了。午后，傅隆生匆匆收拾行李，临走前只留下几句话，就转身离开。
门口渐渐归于寂静，孤儿院里只剩下七个人。
客厅里，姜时愿合上包，转头看向熙旺：“你会做饭吧？”
熙旺背脊一紧，点头：“我会。”
“那就好。”姜时愿从包里抽出一沓钱，递到他手边，“这些钱交给你买菜。”
熙旺垂眸，看着那厚厚一叠，眉间不自觉皱了一下，轻声道：“我有钱。”
姜时愿挑眉，“那是你们的。我给你的是——我也要用到的。”
熙旺怔了怔，还是伸手接过。
“我陪你去买菜吧。”姜时愿继续说，侧过脸，目光落在一旁的弟弟身上，“熙蒙，在家里看着弟弟们，可以吗？”
熙蒙点头，眼神认真：“好。”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雨后初晴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街边的小摊冒着热气。
姜时愿撑着伞，步子不疾不徐，白色的鞋面不沾一丝泥点。她时不时偏头问熙旺：“胡枫是不是最听话的那个？”
熙旺眼神有些飘忽：“嗯，他算听话。”
“阿威呢？我看他手里那辆小赛车，喜欢玩车？”
“阿威喜欢玩游戏。”提到弟弟，熙旺的眉眼里透出几分柔和。
“小辛很黏人吧？看样子还喜欢撒娇。”姜时愿笑了一声。
“对，他总跟着我。”
“还有仔仔，很安静。”
每提到一个弟弟，熙旺的话就多起来，眼神也亮。可当姜时愿随口一问：“那你呢？你都干过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少年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收敛。半晌，他低声道：“我……不知道。”
姜时愿垂眸看了他一眼。熙旺摇摇头，眼神游移，显得局促。
她忽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手心，声音低柔：“没关系，会有人记录你的。”
熙旺猛地抬头，看见她眼神里的光，心口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喉咙发紧，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街道上人声嘈杂，菜市场的入口处，空气里混杂着湿漉漉的菜叶气息、油烟味，还有摊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新鲜的豆角——刚摘下来的！”
“鱼虾便宜啦，瞧瞧这鳞片多亮！”
“来来来，小葱两块钱一把！”
姜时愿握着伞走进去，步伐明显慢了半拍。她穿着浅色的风衣，在这一片泥水横溢、吆喝震耳的场景里，显得过分突兀。鞋跟踩在湿滑的石板上，细微的“咔哒”声伴随着摊贩的喧嚣，格格不入。
熙旺却像鱼回到水里似的，手里还捏着姜时愿给的钱，走得很稳当。他先去挑了一捆青菜，翻开叶子看看底部有没有烂叶，才点头说：“这把要。”
摊贩笑呵呵地接过钱：“小伙子眼力不错。”
姜时愿在一旁静静看着，眉心微挑。她原本以为少年只是点头顺从，却没想到，他在市场里竟有条不紊，像个熟手。
“这个鱼不行。”熙旺走到鱼摊前，蹲下身，伸手按了按鱼背，神色认真，“换一条。”
摊主愣了一下，笑着换给他一条活蹦乱跳的。
姜时愿站在他身后，伞尖滴下几滴雨水，落在石板上。她看着他眼神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熙旺挑菜的动作利落，偶尔摊贩逗他：“这是你姐姐吧？”
熙旺耳尖红了，立刻摇头：“是妈妈。”
姜时愿怔了一下，眼神微微动了动，却没接话，只是把伞往他那边偏了偏，替他挡下几滴溅来的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