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个故事他上
“消散和沉溺,只是一瞬。”
一.拾荒
下雨了。
他,今天不会回来了吧。
沉寂的云层覆住了几分凉风,经久的雷,每隔十几秒的一道白光,晃在眼上,叫人难以安眠。雨砸在玻璃上,一点,两点,叫嚣着,发出难耐的声响,恶兽一般,啃咬,撕裂。
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雨了。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迟。
“阿嚏,呼…”我拢了拢搭在腰际的被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床头的台灯还亮着,昏黄色的灯光撒在眼皮子上,和睡前没什么不一样。单手抚上额头,没知觉了,嘴巴里一阵苦味,从唇角一直到舌根,张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说话。浑身难受,酸软,仿佛没了骨头,一点力气也没有。因为张不开嘴,只能从鼻子里挤出几口粗气,气流通过气管,绞着气管生疼,压着两片薄薄的肺叶,没有办法呼吸。窗帘没有完全拉上,缝隙中划过浅浅的痕,白光照在眼上,晃得眼睛疼,眼皮子很重,可就是没有合上。
我颤着手,取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勉强睁大眼睛看,眼里像是蒙了一层翳,干涩,怎么也看不清。放在眼前也只能看清光影的轮廓,上面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我要看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顾北…顾北…”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叫声。
“想你……”眼里胀胀的,酸的要命,就是没有水流出来。
“嘟——嘟——”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人接。
“喂?”那头响起不耐低沉的声音。
“北哥……”我嘴里含糊不清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嘴唇干裂,有几处裂开,我不知道有没有流血,嘴唇的疼早已感觉不到了。
“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干嘛?我不是说过我不回来吗?怎么着,就这么离不开我?想我了?”那头的声音带着慵懒,明显是被人吵醒的,和着一丝不悦。
“我……”我没有再出声,我没有办法反驳他。
“声音哑了?行了行了,我过几天就回去,别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忙,现在需要休息,挂了啊。”他急急的催促,我再难说出一句话。
“别…哥…我好难受…我发烧了…你回来,好不好?我要你回来…唔…”我用我最后的一丝力气紧紧的捏住手机,把它送到耳边,细细听对面男人的呼吸,但是那头很安静。
我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想把我最后的委屈告诉他,只告诉他一人。我想让他回来,看我一眼,抱我一会,就像以前那样,我说我不舒服,他就会紧张,不论怎样,回到我身边。
“祈墨,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我很累,现在回不来,你自己去找找家里有没有退烧药,我好困,让我好好休息一会,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挂了。”对面的人的耐心似乎已经被磨光了,他一刻都不想和我多说一句话,多听我说一句。我手里紧攥着手机,那头响了一阵忙音以后,就在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冰凉地贴在脸上,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把它放回去了,只能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动作,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没了动力,没了别人的操控,就再也不会动了。
他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
不是我想要的吗?
他真的很忙吗?是根本就不想看见我吧,连我的声音都不想再多听一会,是真的厌倦了吗?真的是我在无理取闹吗?
从前是,现在我没有,真的没有。
早该知道的,期待?
没有资格了。
牙龈流出猩红的血,在嘴里蔓延开,铁锈味道腥,掩去了嘴里的半分苦。
是不是要死了?我眼里凝着的水终于溢满,顺着乌青的眼尾落下,留下一道水痕,泪浸在松软的枕头里,没了温度。
觉得晕沉,可能是烧糊涂了吧,算了,不想了,明天再说吧,应该,是有明天的。
我抓住床沿想起身,费了很大力气撑起身体,将身子挪了半边,胳膊硌着有些硬实的床板,疼,疼的要命。
眼前一黑,身体没有跌回去,而是径直栽了下去,额角闷沉一声磕在柜角,耳朵里传来的净是嗡鸣声,摔在地上,然后无力得瘫在地上,就真的很疼,四肢百骸都疼的叫嚣,身上蜷紧的被子被一起揪下来,从身上裹着,再覆在床上,看着很可笑。
好冷,地板太凉了,明明是夏天,却有着刺骨的凉,竟生生冻回来几分意识。
我紧揪着被子,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微颤着两片嘴皮,盯着窗外的黑明发呆。好不容易有了些气力,将沉重的身体再一次支撑起来,桡骨和手肘撑在地板上,手臂传来冰凉的触觉,开始慢慢往前挪动,眼里的泪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叮咚悦耳的响声。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雷鸣入耳,越发抖得厉害。
真的没有力气了。
扑倒在了地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地上,嘴里的血痰从微张的嘴角流出来,身体的重量压在薄薄的两片肺叶上,胃里一阵阵的抽搐着,胃部骤缩传来一阵难言的疼,是直穿心肺的疼,生生呛出一口血,也没有力气再吐出来。
“轰隆——”巨大的响声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顾北……”我干涩嘶哑的喉咙里只能吐出几个字来。
“顾北……疼……”
“顾北……抱抱我……”
“顾北……我想你……”
“顾北……顾北……”
……
蜷着身体,忘记疼痛。
雷雨声夹杂着哭声,凉透了一颗忱炽的心。
今夜的雨一直没停。
二.不遇
我叫祈墨。
第一次遇见顾北是在十七岁的夏天。
精致的雾色难湮只属夏天的燥热。
即使再朦胧,也还是可以望回从前。
夏天总是喜欢下雨的。
窗外的冬青沾了水珠,潮湿的空气难闻到栀子沁香,椛逸的雾埋去了半截深棕色的树干,汗湿的校服贴在身上,周围的空气温燥。
“嘿,下节课我们逃课吧。”身后的人坐在最后一排,压低着声,但却一点都不模糊。
我偏过头,瞥了一眼搭在我左肩上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老师,有人要逃课。”我站起来,声音冰冷。
“祈墨,谁?谁要逃课?”上头讲的眉飞色舞的老秃驴停了下来,挤眉弄眼地看着我。
“就是……”我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
“祈墨,你是不是学的太痴迷了?啊?所以这节课做梦去了?老师知道你学习好,但你不能影响别人啊,不想听也可以,后门口那地儿不错,去,那站着去。”老秃驴嘴里吐出的字连在一起就是一顿最狠的讽刺。
我没说话,我不想辩解了。
教室后门口一直都是学校所有人的禁区。站在那里,真的可笑。
我没有觉得我错了,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对我这样。
叹了口气,四周的燥热实在难以消散。
“嘿,这里。”不远处蹲着一个男孩子,笑着,很灿烂,很温暖,眉眼弯弯绕绕,好看。
“你……?”我把手背在身后,身子向他那边微倾。
“啊,对不起,快过来。”他冲我摇摇手,示意我过去。
我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小心地摸了过去。
“快,快走!”他抓住我的手,突然站起来,脚踏在走廊的方砖上,踩出哒哒的声响,我的手被拽的生疼,步子也很难跟上他,险些摔倒在地。
“好啊你们,还逃课,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拉着我越跑越快,身后的声音慢慢消失,隐匿在虚妄之中。
“呼——还真逃课啊……”我喘着粗气,他才停下来。
“那老头的课有什么好听的,我都保送了,还听他讲?诶,想起来了,我走错教室了,这是高二,草,老资都要毕业了。”他倚在响着蝉鸣冬青树上,不屑的轻切一声。
“学长?”我半晌才明白他话的意思。
“嗯哼。我是顾北。”他啐了一口痰,吐在地上,然后掀起眼皮,一双闪着光的眼睛里映出来都是我的影子,然抿了抿嘴唇,才开口说道,对不起。
“没事的。我是祈墨。”我的声音很轻,像极了天上飘过的白云。
“嗯…以后我送你回家吧,作为补偿。”他笑的痞气,让人无法抗拒。
“好啊。”我回了他一笑,是真的笑了。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十七岁的少年抱住十八岁的少年的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微风划过脸颊,脸上是微醺的红绯,和难掩的笑意。
十七岁的夏天,他向我告白。
十七岁的夏天,我们正式交往。
十七岁的夏天,我们同居了。
十七岁的夏天,他去了心仪的大学,我跟他在校园告别。
十七岁的夏天,吻过少年的脸,约定好永远不分开。
十七岁的夏天,微雨漫过了南风,再没了忧伤。
十八岁的夏天,我毕业了,毕业典礼上,我们第一次接吻。
十八岁的夏天,我去了他心仪的学校,我们依旧是校友。
十八岁的夏天,我给他送了一封情书,因为我相信会至此终年。
十八岁的夏天,我把自己给了他,完整地给了他。
将整个青春奉上,换一生挚爱相伴左右。
二十二岁的夏天,我穿着白衬衫,踏着帆布鞋,进了民政局,花了四块五,得到了一个红本本,我们的名字终于排在了一起。
二十四岁的夏天,走过七年之痒,热情没有消散,我们依旧幸福。
二十五岁那年,我出轨了,他气急败坏,却没有动我分毫,只是囚禁了我,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的。我提起离婚,他从没有正面回答我,他不肯,他舍不得。
他为了气我就去喝酒,公司应酬心机如多,他没有像以往一样避开,他也学我和别的男人上床,没有了半点怜香惜玉,烟熏和酒精的味道已经把他麻醉了,他心里其实是在怪我,怨恨我,他想让我后悔。可他回家后也不会再多看我一眼,不会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回不去了。
我们真的就这样了吗?
二十五岁的夏天,决裂,没了续章。
作者大大:剩下的一半明天的,留个悬念😝😝
作者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