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计

一句话,把宁糖糖溃散的心神重新钉回胸腔。

她抬手狠狠抹掉泪,动作太大,扯掉了半截易容的面具。

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在昏黄烛火下显得苍白而倔强,眼底却重新燃起一点琉璃色的光。

“我去调息两个时辰,明早……明早再去看他。”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仍哑,却不再发抖,“我不会倒下的。”

宁则则疲惫地笑了笑,松开手,任她替自己掖好被角。

“去吧。别忘了把面具戴好——史莱克的眼线,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宁糖糖最后看了老人一眼,转身走向屏风后的软榻。

房门合拢的瞬间,她背靠着冰冷的木板,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她抱紧膝盖,把脸埋进臂弯,无声地哭了一场。

眼泪落在掌心的琉璃戒指上,映出微弱的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宁糖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被寒髓冻得通红,指节处还有方才掐出的月牙形血痕。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砸在老人布满褶皱的手背上,滚烫。

“叔……他忘了我。”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钝刀,把整颗心都割得血肉模糊。

宁则则长叹一声,用尽力气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记忆可以慢慢找,人还在,就还有往后余生。”

老人顿了顿,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可如果你现在就倒下,谁去陪他找那些丢掉的岁月?”

一句话,把宁糖糖溃散的心神重新钉回胸腔。

她抬手狠狠抹掉泪,动作太大,扯掉了半截易容的面具。

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在昏黄烛火下显得苍白而倔强,眼底却重新燃起一点琉璃色的光。

“我去调息两个时辰,明早……明早再去看他。”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仍哑,却不再发抖,“我不会倒下的。”

宁则则疲惫地笑了笑,松开手,任她替自己掖好被角。

“去吧。别忘了把面具戴好——史莱克的眼线,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宁糖糖最后看了老人一眼,转身走向屏风后的软榻。

房门合拢的瞬间,她背靠着冰冷的木板,缓缓滑坐在地。

黑暗中,她抱紧膝盖,把脸埋进臂弯,无声地哭了一场。

眼泪落在右手指骨的戒指上,映出微弱的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

……好亮。

这是霍雨浩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刺眼的光从碎裂的灯阵缝隙里漏下来,像一把把银色的小刀,扎得他眼眶生疼。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发现手腕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扣住,动一动就“咔啦”作响。

“雨浩!你听得见吗?我是帆羽,帆羽啊!”

一张满是胡茬和血污的男人脸猛地闯进视野,声音大得在耳膜里嗡嗡回响。

霍雨浩被他吼得耳心发麻,本能地往后缩,后脑勺“咚”地撞在床沿,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嘶……别吵。”

他皱起眉,喉咙里滚出两个沙哑的字。

可男人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激动地凑近,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晃得他视野晃动:“别怕!你现在在史莱克,很安全!记得吗?你叫霍雨浩,是我学生!”

学生?史莱克?

霍雨浩茫然地眨眨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人用抹布粗暴地擦过,什么都没留下。

他试图回忆,却只抓到一片灰蒙蒙的雾。

——我是谁?

这个问题刚浮出来,另一道声音骤然在脑海里炸响:

“啊啊啊——小雨浩你可算醒了!吓死哥了!”

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夸张的哭腔,“哥可是把百万年修为都砸进去救你了,快叫声天梦哥来听听!”

紧接着,是一道冷冽如冰泉的女声,带着压抑的怒火:“闭嘴,肥虫子。雨浩刚醒,你别吓着他。”

“你才肥!本帝这叫丰腴!”

“都安静。”第三道声音低沉苍老,像是从遥远的墓地里传来,“他的精神海刚缝合,受不得刺激。”

三道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霍雨浩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睁大眼睛,却只看到帆羽一张放大的脸,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你们……是谁?”

他下意识问出口,却发现帆羽的表情瞬间凝固。

男人眼底的光亮一点点熄灭,嘴角抖了抖,最终只是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没事……慢慢来。”

可脑子里的声音却更吵了。

“完了完了,他不记得我们了!”

“闭嘴!再吵就把你冻成冰蚕干!”

“肃静。让他先适应。”

霍雨浩抱住了头。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男人、陌生的声音,还有手腕上陌生的锁扣——一切都像潮水,把他淹没在巨大的迷惘里。

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濒临崩溃的颤。

帆羽愣住,慌忙松开手,连退两步。

脑海里的三道声音也戛然而止。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可霍雨浩依旧睁着眼,空洞地望着碎裂的灯阵。

我是谁?

你们又是谁?

他找不到答案,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被塞进了一团湿棉花,透不过气。

*

另一边。

房门在背后合上,锁舌“咔哒”一声。

“槐”背靠着门板,整个人顺着木纹滑坐在地上,胸口的起伏急促得像破风箱。

额头、颈侧、手心,全是冷汗。大行宗那群人敷衍的寒暄还在耳膜里回荡——

“辛苦小兄弟了”

“多亏你稳住阵脚”

——每道声音都像钝刀子在肉上刮,提醒他:任务失败了。

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地板上,晕成暗红色的小点。

那是幽魇花毒留下的疤,一疼就提醒他:回去之后,这些疤会被一根根挑开,再往里面灌蚀魂的药水。

镜影司的“善后房”从不对失败者仁慈。

“弄不死霍雨浩……我死定了……”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沙哑里带着颤。

他眼前闪过上一次失败者的下场:人被吊在皇城外的铁笼里,魂力被抽空,幽魇花籽在血肉里发芽,根须顺着经脉爬满全身,最后开出一朵紫黑的花,在众目睽睽下凋谢。

“槐”猛地吸了一口气,像要把恐惧一起咽回肚子,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能坐以待毙。

他踉跄起身,把门闩插紧,又搬来桌子堵住,这才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

镜面刻着细密的传讯阵纹,幽光一闪,镜影司的暗号浮现:

【三日内,结果霍雨浩。】

铜镜冰凉,他却觉得烫手,几乎握不住。

“三日……”

三日之内,要么让霍雨浩死,要么让霍雨浩成为史莱克的敌人——否则,他就得替霍雨浩去死。

“既然杀不死,那就让他自己把刀对准史莱克。”

“槐”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让他清醒。

他飞快在脑子里推演计划:

1. 失忆是最好的土壤——只要让霍雨浩相信,是史莱克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才把离间他们的关系。

2. 现场还有幽魇花残余波动,足以伪造“史莱克暗中试验”的证据。

3. 明天再以“精神安抚”为由接近霍雨浩,在识海里埋下一粒“怀疑”的种子。

种子会自己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把霍雨浩推向史莱克的对立面。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一点点亮起来,像深井里燃起磷火。

“槐”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

他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枚幽紫色的花籽——幽魇花种·第二阶段,比刚才那粒更阴毒,能在睡梦中蚕食记忆,植入“亲眼所见”的幻象。

明日探视,只要让这粒种子沾到霍雨浩的魂力,故事就会按照他写好的剧本走。

他把花籽藏进指甲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嘶哑开口。

镜子里的人笑得像哭,眼底却是一片森冷决绝。

*

翌日清晨,海神岛薄雾未散,石殿外的蓝银藤蔓凝着冷露。

帆羽一身黑袍,袖口仍沾着昨夜血迹,却掩不住眼里的光——霍雨浩醒了,哪怕失忆,也是转机。

他再次召集所有治疗系与精神系魂师,于辰时齐聚残破的治疗室。

大行宗韩老、宁则则、烈骁、顾轻笙……二十七人按昨日位置站定,唯独少了半张玉床,众人便围成半弧,将霍雨浩护在中央。

少年裹着雪白睡袍,眸子干净得像初雪,却带着怯生生的茫然。

“诸位,今日请各位只做两件事。”

帆羽抬手,声音沙哑却稳,“第一,彻查体内是否残留幽魇花粉;第二,尝试温和唤醒记忆。一切魂力波动,由我亲自监控。”

话落,他掌心升起一面银镜,魂导纹路闪烁,竟是一件八级精神屏障魂导器,笼罩全场。

众人齐应。

角落里,“槐”低眉顺眼,嘴角却勾出极浅的弧度——银镜能挡外泄精神力,却拦不住“从内而生”的种子。

检查开始。

韩老青玉参皇再现,根须化作纤细青丝,沿霍雨浩经脉游走,寻找异常能量;宁则则九宝琉璃塔垂落琉璃光雨,一遍遍洗涤血液;顾轻笙膝上横琴,《澄神》弦音化作乳白音波,为少年抚平精神褶皱。

霍雨浩乖乖端坐,睫毛轻颤,像个怕生却好奇的孩子。

每当有人靠近,他便下意识揪紧衣角,惹得几位女魂师直呼可爱,想上前捏捏他的脸颊,揉揉他的头发。

轮到“槐”。

他仍以“大行宗药童”身份上前,手里托着一方小小铜盘,盘中盛着淡金色药液——表面是温养神识的“定灵露”,实则溶了幽魇花种·第二阶段。

“槐”恭敬行礼:“昨日冲击后,恐有精神裂隙,晚辈献上一滴定灵露,可稳固识海边缘。”

帆羽目光一扫,银镜无波,便点头允许。

“槐”半跪在床前,指尖蘸起药液,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宝。

药液触及霍雨浩眉心的瞬间,一缕灰紫光丝顺着毛孔钻入,快得连银镜都来不及捕捉。

少年微微一颤,瞳仁深处闪过一点幽紫,随即被茫然覆盖。

无人察觉异样。

药液化雾,沿经脉渗入识海。

精神世界里,昨夜被伊莱克斯等人勉强缝合的天空,再次泛起极细的裂纹;幽魇花种落在裂缝边缘,如一滴墨落入清水,悄无声息地晕染。

一粒极小的声音,在霍雨浩心底响起——

“你确定,是他们救了你,而不是他们把你变成这样?”

声音温柔,带着蛊惑,像极了他自己对自己的低语。

外界,检查仍在继续。

烈骁以赤阳魂力灼烧残毒,独孤悦悦以碧鳞毒雾中和异力,众人全神贯注,谁也没注意到霍雨浩眼底那抹幽紫正在扩散。

一炷香后,韩老收功,摇头道:“体内无幽魇花粉残留,经脉亦无损。”

宁则则轻叹:“记忆封印牢固,非我等外力可破。”

帆羽面色复杂,却终究露出一丝欣慰:“至少,身体无恙。”

“槐”垂首退后,唇角弧度更深。

幽魇花种已扎根,只待夜色降临,便可悄然绽放。

到那时,史莱克倾注的心血,将化作少年手中第一把刺向他们的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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