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星河(17)
月光如水,庭阶寂寂,万籁有声。
然而,行进一步,这份宁静骤然被撕裂。
压抑的啜泣,断续的求饶一并从前方一座嶙峋假山的阴影后传来。
卫无枝脚步一顿,借着花木掩映,悄无声息地靠近。
绕过假山,月光惨白地照亮了山后一小片空地。
一个穿着粗布侍女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冰冷石板上,她额头抵地,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剧烈颤抖,不知是遭受了什么,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一道道狰狞的鞭痕惊心动魄。
而手持乌黑短鞭,居高临下站着的,正是方才宴席上巧笑倩兮的凌虞。
此刻的凌虞,面容扭曲,布满阴鸷暴戾,与宴席上的面孔判若两人。
“哭?还有脸哭?”
凌虞的声音尖利刺耳,淬满怨毒,“连盆水都端不稳,泼脏了我新得的云锦,把你这条贱命卖了都赔不起!废物!”
说罢,她扬起手臂,鞭影再次撕裂空气,眼看就要狠狠抽下:
“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侍女绝望哀鸣,蜷缩更紧,却不得到凌虞的半点怜悯,鞭影即将落下的刹那——
“住手。”
一声清冷的呵斥如同冰凌坠地,骤然响起。
凌虞挥鞭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惊愕回头。只见卫无枝自假山石后大步走出,月白衣袂在风中微扬。
清冷月光映着她瓷白的面容,少女目光如炬,直刺凌虞。
“是你?”凌虞脸上暴戾瞬间凝固,随即化为被撞破的羞恼。
她极力平复扭曲的表情,而后挤出一抹阴毒的笑容,“卫姑娘好雅兴,深更半夜,不在客院安歇,倒有闲心管我府里的‘闲事’?”
她“闲事”二字咬得极重,充满讥讽。
卫无枝无视她的质问,目光越过她,落在那抖如筛糠的小侍女身上,声音清晰有力:“你,起来。去寻厨房管事,言郡主命你取烫伤药膏。”
小侍女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惊惶无措,看看卫无枝,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凌虞,根本不敢动。
“本小姐教训奴才,恐怕还轮不到卫姑娘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吧?”凌虞咬牙切齿的说,面上的伪装几乎快要坚持不住。
“卫姑娘,我敬你是客,才好生款待,可你也太不知分寸了,莫不是仗着攀附了柳大哥,便能在太仓郡守府里作威作福了?”
她刻意加重“攀附”二字,脸上挤出扭曲的讥笑,“还是说……你天生就爱管这些下贱奴才的腌臜事,好显得自个儿格外清高脱俗?”
卫无枝看着凌虞那张在月光下愈发狰狞的脸,听着她刻薄恶毒的言语,面靥上却没有半点怒意,而满是为冰冷的讽刺。
她不退反进,迎着那近在咫尺的鞭梢,微微扬起下巴,清冷的眸子直视凌虞,唇角勾起一丝毫不逊色的、带着冰棱锋芒的弧度。
“凌小姐言重了。”卫无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夜风,
“清高与否,卫某不敢自诩。只是,生平最见不得一种人,人前锦绣画皮,人后蛇蝎心肠。”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虞手中沾着血渍的鞭梢,又落回她逐渐变得扭曲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尤其……是仗着身份,欺凌一个手无寸铁,连盆水都端不稳的稚龄弱女。这般‘威风’,卫某确实自愧弗如,也学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