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23）
诚如顾易中所料，日本人大肆宣扬顾家的公子加入了九十号，短短几天时间，顾易中的名声就在苏州城里变得臭不可闻了。
被日本人占领了苏州城的怒气，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渠道，顾园门口一片狼籍，扔烂菜叶都算是小事，更过分的是，还有人趁着天黑泼粪。
顾易中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张海沫正吃力地提着一桶水、准备清理那些脏东西。
短短几天，遭遇到的恶意是前所未有的，顾易中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可是，海沫明明和他遭受着同样的恶意，但在他回家以后，却从未抱怨过一个字，只是面色平静地递上一杯茶。
要不是今天他正好撞见，她还要瞒着他多久呢？
莫名的，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顾易中付了车费，迈着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张海沫的手腕。
他像是忽略了很多，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一点儿也不轻。
顺着灼热而有力的大手，张海沫被他拽了进来，关上大门，只见顾易中张口就是质问：
“这种事情，发生过几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海沫的视线落在被他握着的手腕上，叹口气道：
“今天是第三回了，告诉你，让你抓住这些人，然后呢？打他们一顿？还是把他们抓进九十号？”
张海沫无疑是个很有同理心的姑娘，虽然这几天清理顾园门口，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考验，但是，她能够理解那些人的心情。
准确来说，他们痛恨的不是顾易中，而是日本人、以及帮着日本人做事的每一个汉奸！
至于顾易中到底帮着日本人做了哪些坏事，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没那么多精力去分辨，只好“一网打尽”了！
“海沫，你走吧！这段时间，你对我爸、对顾园、对我的照顾，我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但是，进九十号，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这件事情，不该牵连到你身上！
我原本以为，这些代价，我能够承受住的，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你只是个弹词先生，和政治没有半点儿瓜葛，不该被卷进来的，这几天，顾园门口的是脏东西，要是再过一段时间呢？万一有人盯上你了呢？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都能替你安排妥当的！”
兴许是张海沫蹲在那儿艰难清理脏东西的那一幕太有冲击力，顾易中的情绪十分激动。
只是，这一大堆话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张海沫的眼眶却悄悄变红了，她暗恼自己的不争气，却还是抬眼看向顾易中，道：
“顾少爷，自从我们认识以来，让我离开苏州的话，你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你问我想去哪儿？其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我能去哪儿！
乱世之人，哪里有家？顾少爷，表嫂撇下了我这个包袱，如今，你也觉得我碍事、要赶我走吗？”
说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砸到顾易中心里，莫名有些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