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
寒风像喝醉的悍匪，抡着无形的冰锤，一下下砸向山脚下那间孤零零的破木屋。木板墙壁的缝隙宽得能塞进手指，狂风裹挟着雪沫，毫无阻碍地灌进来，在屋内角落积起一层薄薄的白。
屋里比屋外强得有限。灶膛冰冷，连半点火星子都看不到，空气冻得仿佛能凝固。林风 蜷缩在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身上那件打满补丁、棉花早已板结的破棉被，如同纸片般无法抵御这彻骨的寒意。更磨人的是饥饿，胃袋空空如也，一阵阵痉挛般的灼烧感提醒他，上一次进食，还是昨天那个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冷，饿。
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力吞噬殆尽。
三天了。
距离他莫名其妙从那个加班猝死的程序员，变成这个同名同姓的古代少年林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记忆像是被打乱的拼图。一边是现代社会里闪烁的电脑屏幕、咖啡因过量的夜晚和永无止境的 KPI；另一边，则是这个家徒四壁的破木屋，以及一对因被镇上的王掌柜 逼债，接连郁愤病逝的可怜父母留下的烂摊子。
唯一的遗产，就是这间抬头能见星光、四壁透风的破屋子，以及快要见底的米缸。
“操，这鬼地方！”林风 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干涩。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刺痛难当，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单薄的身子随着咳嗽剧烈抖动，仿佛随时会散架。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砰！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大量的风雪瞬间涌入，吹得林风 睁不开眼。
一个流里流气、裹着件脏兮兮旧棉袄的身影，顶着风雪钻了进来。来人三角眼，吊梢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正是镇上出了名的混混赵老三。
赵老三 进屋后，三角眼像探照灯一样在空荡荡的屋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锁定在床脚那个林风 当枕头用的破布袋上。那里面，是他昨天冒着风雪，在后山扒开积雪，好不容易才挖到的最后一点苦涩的野菜根。
“哟呵，林小子，命挺硬啊，这都没冻死？”赵老三 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伸手就去抓那布袋。
林风 心头火起，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想阻拦：“赵老三！你干什么！还给我！”
“滚开！穷鬼！”赵老三 满脸不耐烦，随手狠狠一推。
林风 这具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又冻又饿，哪里经得起这一下？当下被推得踉跄着向后倒去，“哐”一声，后腰重重撞在身后那张歪斜的木桌角上，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让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只能弓着身子，靠在桌边剧烈喘息，一时说不出话。
“哼！干什么？”赵老三 轻而易举地抢过布袋，掂量了一下，鄙夷地啐了一口，“呸！你爹娘死前欠王掌柜 的债，还想赖掉不成？这点烂菜根，连利息的零头都不够！爷拿走是看得起你！”
说完，赵老三 不再理会疼得蜷缩起来的林风，揣起那点救命的野菜根，转身扬长而去，破木门在他身后晃荡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仿佛随时会彻底散架。
屋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更猛烈的寒风从洞开的门口灌入，温度骤降。
林风 趴在冰冷的地上，后腰的剧痛和胃里的灼烧感交织在一起，额头上渗出冷汗。屈辱、愤怒、还有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狗日的世道！
他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出血腥味，才没让那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流下来。哭？哭给谁看？这世道，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挣扎着，用手撑着冰冷的泥地，艰难地爬起来。每动一下，后腰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他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目光再次扫过这个一无所有的“家”。
空荡的米缸，歪斜的桌椅，冰冷的土灶……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那把倚着的、布满了暗红色锈迹的柴刀上。这是那个死鬼老爹林老大 留下的唯一像点样子的东西。
他的目光越过洞开的房门，投向外面风雪弥漫的世界。远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后山，在灰暗的天色下呈现出沉默而狰狞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危险，未知。
但不知为何，林风 混乱的脑海中，却浮现出林老大 生前喝多了劣质烧酒后，反复絮叨的一些零碎口诀：
“冬寻阳坡……雪地看踪……下套要找兽径……”
还有……林风 忍着痛，挪到墙角，在一个被干草掩盖的墙壁暗格里，摸索出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罐口还有个小豁口的旧陶罐。这是那个苦命的娘临终前，死死塞进他手里的，说是外婆传下来的，饿死也不能卖。
他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打开陶罐。里面没有期待中的金银，只有小半袋因为受潮而有些干瘪的豆种，以及几包用发黄的油纸仔细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
豆种……种子……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火星，在他几乎被冻僵的心底，猛地闪烁了一下。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用尽力气将那扇被踹得有些变形的破门关上，找了一根粗木棍，死死抵住门后。
然后，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弯腰捡起了那把生锈的柴刀。
柴刀很沉，冰冷的刀柄刺激着他掌心的伤口和冻僵的手指。他双手握住刀柄，感受着那份沉重和粗糙，手臂因为虚弱和用力而微微颤抖。
但他握得很紧，指节发白。
他挪到那扇用破旧窗纸糊着、勉强挡风的窗户前，死死盯着窗外那绵延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山林。
眼神里，最初的茫然、恐惧和绝望，如同被风吹散的积雪，渐渐褪去。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狠厉和决绝，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生长。
“爹，娘……”他低声自语，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平静，“你们看着。”
“从今天起，我就靠这双手，靠这座山。”
“这破木屋，塌不了！老子不但要活下来……”
他举起手中的锈柴刀，指向那片茫茫雪山，一字一顿：
“还要那些欺我、辱我、逼死你们的杂碎，统统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