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景琰篇:梅下骨与雪中刃
暖阁深处透着一股幽静,炭火微弱的光映在萧景琰脸上,像是将他的神情笼进一场无声的风暴。他坐在榻边,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柄短剑上,“红袖”两字被擦得锃亮,陈旧的剑鞘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壁上的画微微卷起一角,少女眉目间张扬的笑意却依旧鲜活,仿佛下一瞬便能听见她策马扬鞭时的清脆笑声。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响声,不急不缓,却带着几分试探意味。“谁?”萧景琰眉头蹙起,嗓音低沉冷冽,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竖在门前。
“大哥,是我。”玉衡细软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寒意从外头传来,斗篷下露出的小脸因冷风吹拂泛着浅浅的红晕,“顾大人让我送些东西来。”
萧景琰抿了抿唇,起身走到门边,迟疑片刻才拉开木门。一阵冷风趁势钻入,扑在他脸上,他不由自主地侧身让开。“进来吧。”语气稍稍缓和,却仍带着一丝戒备。
顾九疑跟在玉衡身后,肩头落满未化的雪花,整个人显得格外沉稳。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动作轻巧却不失郑重。打开盖子,热气腾升,几样简单的小菜整齐摆列其中,还有一壶温好的黄酒散发着淡淡的醇香。
他斟了一杯,先放到短剑面前,然后又推到萧景琰手边。“殿下,七年了。”顾九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每个音节都似敲击在人心头,“有些事,该放下了;有些人,也该知道了。”
萧景琰低头看着酒杯,修长的手指忽然收紧,几乎要捏碎瓷质的边缘。他目光复杂,既挣扎又隐忍,半晌才移向顾九疑带来的紫檀木盒。
顾九疑并未急于解释,而是缓缓打开盒子,里面的物件安静躺着——案牍泛黄,信笺字迹稚嫩却坚毅,半枚虎符光泽黯淡,却足以勾连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楚家当年蒙冤,家父暗中查证多年,只救下了重伤的楚姑娘,藏于江南。可终究……拖不过两年,还是去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一颤,像是努力压抑着情绪,“这些是她临终前所托,务必交还朝廷。赵氏构陷楚家通敌的罪证,大抵都在此了。还有她……留给殿下的话。”
萧陈琰接过那些信件,指尖略显颤抖。熟悉的笔迹扑面而来,一行行字如同时光倒流,将他拉回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信中提及惊变后的恐惧,也诉说了她对京都、对他的思念。最后一封信只有短短八个字,却直击心底:“身付山河,心随明月。”字迹虽已干涸,但泪痕斑驳,不知是她的,还是此刻滑落在他掌心的。
玉衡察觉气氛愈发凝重,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个男人。
顾九疑又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视线落在画像上,叹息般开口:“清辞姐常说,殿下胸怀天下,肩负江山,不应被私情羁绊,更不该为她耽误前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殿下成为一代明君,看到大梁国泰民安。”
萧景琰闭上眼,眉宇间的痛苦深深嵌入肌理,久久未动。再睁眼时,尽管痛色未减,但一抹释然悄然浮现。他端起酒杯,对着画像轻声道:“清辞,你看到了吗?赵氏已除,朝堂渐清。衡儿安好,琅儿景宸各自有归宿。这江山……我会替你,好好守护。”
酒液倾洒于地,火光跳跃间映出他坚毅的轮廓。炭火噼啪作响,暖阁内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温度,而那柄“红袖”短剑,在火光映衬下,竟不再显得孤冷。
窗外雪落依旧,寂静无声,天地一片素白。
故人已逝,深情长埋,但活着的人,仍需背负爱与期许,继续前行。
这一刻,属于他们兄妹四人以及那些重要之人的故事,正在谱写——关于家国,关于爱,关于成长与守护的,璇玑四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