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顾九疑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月白长衫曳过金砖地面,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他微微垂眸,眉眼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疏离感,仿佛不属于这人间烟火。我手里的琉璃盏轻轻一晃,发出一声脆响,引得旁边侍女投来短暂的一瞥。

他来了,那个在西山陵前教我认草药的青衫书生。他的目光如流水般滑过众人,不经意地扫过玉衡时却似被针刺了一般迅速收回,随后与我遥遥举杯,清冽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殿下。”

父皇唏嘘不已,“九疑啊,你可回来了。”话音未落,满座宾客已齐刷刷起身,向这位新封的翰林院学士行礼。景宸在一旁抿了抿唇,低声嘟囔:“倒像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那晚的风很凉,吹动窗纱时发出簌簌声响。母后旧日的嬷嬷匆匆而来,将一枚鱼形玉珏塞入我掌心。触感冰凉,背面的小字却让我心头一热——“疑”。密信只有八个字,字迹歪斜,显然是匆忙写就:“太子安在,欲归,待时。”

我的指尖攥紧玉珏,指节发白。景宸看完信后猛地站起身,椅子蹭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大哥……还活着?”

我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准备,迎接大哥回家。”

---

七天后的深夜,一辆青幔小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皇宫,连轮子碾过青石板路的咯吱声都显得异常轻柔。我和景宸、玉衡跪在殿外,只能依稀听到里面的哭声与惊呼声交织成一片。

当殿门缓缓打开时,晨曦恰好洒进大殿。一个身影逆光而立,穿着半旧的太子常服,身形比记忆中更加清瘦,脸色苍白如纸。但他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淬过火的寒星,直直射向我们三人,让人屏住呼吸。

“琰儿,”父皇的声音带着哽咽,“来见见你的弟妹。”

萧景琰的目光先落在景宸身上,微微点头示意,随后转向我,最后定格在玉衡脸上。她已经泪流满面,嘴唇咬得泛白,却强忍着不敢上前。

“这是衡儿?”大哥蹲下身,与她平视,伸手擦去她的泪水。他的手掌布满伤痕,其中一道狰狞疤痕甚至延伸到腕骨。玉衡终于崩溃,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鼻尖抽噎着发出呜咽声,似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倾吐而出。

那一刻,我们四兄妹紧紧相拥,无人再提及那些年的分离、猜忌与痛苦。

---

次日朝堂之上,萧景琰复位的消息宛如惊雷炸响。朝臣哗然之际,一份份证据摆在御案前:当年坠崖的“尸身”实为替身;赵逵供词字迹潦草却真实可靠;再加上顾九疑提供的南境密报,铁证如山,再无可辩驳。

父皇当庭下令彻查赵氏余党,语气森冷如同霜刃。“谁敢包庇,杀无赦!”

退朝后,大哥留下我和景宸。他摘下冠冕,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中透着疲惫和欣慰。“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他拍拍景宸的肩,又转头看向我,语调温柔了几分,“尤其是琅儿,把衡儿照顾得很好。”

“大哥……”我迟疑片刻,终究忍不住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默然片刻,缓缓说道:“坠崖是真的,但我被顾家死士救下,在南境养伤。至于原因——”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只有‘死’,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让顾九疑更容易找到证据。现在,时机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宫廷笼罩在肃杀之中。大哥以雷霆手段整顿朝纲,每一道谕旨都伴随着鲜血落下;景宸日夜操劳政务,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而我则守在后宫,为玉衡正名,亲自教导她读书写字。

顾九疑频繁出入宫廷,修史之余总能找到机会“偶遇”玉衡。起初,他的目光中只有一种探究和怜惜的复杂情绪,但渐渐地,多出了一丝暖意,甚至连嘴角都开始不自觉地翘起。

及笄那日,他送来的贺礼是一套孤本棋谱,扉页上题着几个工整的小楷:“璇玑星动,衡玉生辉。”玉衡捧着棋谱站在庭院里,脸颊微红,低声喃喃道:“真好看……”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