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褚鹤渊的末路

八月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进澜王府的寝殿，却吹不散满室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与悲戚。

褚鹤渊靠在软榻上，脸色比殿内的素纱帐还要苍白，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手边的药碗早已凉透，药汁凝固在碗底，像一道干涸的泪痕。

自得知苏卿离世的消息后，他的病便一日重过一日。

起初只是心悸胸痛，后来竟开始咳血，太医院的太医轮流值守，开了无数方子，却都不见好转。

他整日闭着眼，拒绝喝药，也拒绝太医诊治，只将那枚刻着“卿”字的栀子花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玉佩温润，刻字清雅，后来得知苏卿的名字，便一直带在身边，如今倒成了唯一的念想。

“王爷，该喝药了。”侍从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小心翼翼地劝道，“李太医说，这药能缓解您的咳疾，您就喝一口吧。”

褚鹤渊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得像蚊蚋：“拿走……不用……”

话音刚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捂着胸口，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迹，滴落在洁白的锦袍上，像一朵朵绽放的红梅，触目惊心。

侍从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眼里满是焦急：“王爷！您别这样！要是苏二小姐知道您这样作践自己，她也不会安心的！”

提到“苏二小姐”，褚鹤渊的咳嗽渐渐停了下来。他靠在软榻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慢慢有了一丝焦点。

他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枚温润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卿”字，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她……不会知道了……她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侍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满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王爷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吃不喝，不看不听，唯一的动作就是握着那枚玉佩发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这枚玉佩。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是暗卫回来了。

暗卫走进殿内，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犹豫：“王爷，苏府那边……送来了东西。”

褚鹤渊的身体猛地一震，紧紧攥着玉佩，急切地问：“什么东西？是谁送来的？”

“是一篮新鲜的桂花，用苏二小姐生前最喜欢的青花篮装着的。”暗卫将篮子递到侍从手里，继续道，“送花的人说是苏大小姐让送的，还说……‘这是苏二小姐每年秋天都要采的桂花，王爷若是喜欢，便留着吧’。苏大小姐……没有露面。”

褚鹤渊的目光落在那篮桂花上。篮子里的桂花金黄金黄的，还带着新鲜的水汽，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殿内，冲淡了几分药味。

他想起去年秋天，偶然在城外的别院看到苏卿，她穿着淡粉色襦裙，站在桂花树下，伸手去够枝头的桂花，阳光落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笑得眉眼弯弯。

“卿卿……喜欢桂花……”褚鹤渊的声音带着哽咽，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些桂花，却因太过虚弱，手臂刚抬起来就又垂了下去。

侍从连忙拿起一小枝桂花，递到他面前。

褚鹤渊凑近，深吸了一口气，桂花的香气涌入鼻腔，熟悉又陌生。

他仿佛又看到了苏卿站在桂花树下的模样，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可转眼间，眼前的景象又消失了，只剩下满室的冷清与药味。

“她……还记得我喜欢桂花……”褚鹤渊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桂花枝上，“她明明……心里只有沈锦川……却还记得……我喜欢桂花……”

侍从看着他悲伤的模样，心里满是酸楚。

他知道，王爷对苏二小姐的心意，从未宣之于口，却藏在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里——帮沈家奔走，是为了她；暗中送药材，是为了她；甚至连这枚刻着“卿”字的栀子花玉佩，也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个“卿”字，才一直带在身边。

“王爷，苏大小姐让送桂花来，定是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侍从轻声劝道，“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苏二小姐想想，她定不愿看到您这样。”

褚鹤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玉佩，目光落在桂花枝上，眼神空洞而悲伤。他知道侍从说得对，可心里的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包裹，让他喘不过气来。苏卿的离世，带走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褚鹤渊依旧拒绝喝药，却会让侍从将桂花放在床边，日夜伴着桂花的香气。他常常看着桂花发呆，眼神里满是思念，偶尔会轻声念出“卿卿”两个字，声音温柔又悲伤。

他的病情越来越重，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却依旧紧紧攥着那枚玉佩，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太医院的李太医来看过几次，每次都摇头叹息：“王爷这是心病难治啊！他心里的结不解，就算有再好的药，也无力回天。”

消息传到苏府时，苏桉正在整理苏卿的遗物。

听到暗卫的禀报，她手里的荷瓣帕子“啪”地掉在地上，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澜王对苏卿的心意，也知道苏卿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却没想到，他会因此放弃自己的生命。

“备车，去澜王府。”苏桉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大小姐，您要去见澜王？”青禾连忙上前，“可您之前说，不想让王爷知道您知道他的心意……”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桉打断她，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若是就这么走了，卿卿在天有灵，也会不安的。”

青禾点了点头，连忙去备车。

苏桉捡起地上的荷瓣帕子，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眼神里满是复杂。

她知道，自己这一去，或许会让澜王的心意彻底暴露，或许会引来更多的非议，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澜王就这么沉沦下去，不能让苏卿的心里，再添一份遗憾。

马车很快就到了澜王府。苏桉刚下车，就看到侍从焦急地守在门口，见到她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苏大小姐！您可来了！王爷他……他又咳血了，这次咳得很厉害，怕是……怕是撑不住了！”

苏桉心里一紧，快步跟着侍从走进寝殿。殿内的药味与桂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褚鹤渊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嘴唇干裂，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床边的桂花枝已经有些枯萎。

“王爷。”苏桉走到床边，轻声唤道。

褚鹤渊缓缓睁开眼，看到苏桉那张与苏卿一模一样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悲伤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渗出更多的血迹。

“别说话，先歇会儿。”苏桉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澜褚鹤渊的咳嗽渐渐停了下来，他靠在枕头上，看着苏桉，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悲伤：“你……怎么来了？是……卿卿让你来的吗？”

苏桉轻声说：“是我自己来的。我听说你的病情加重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玉佩上，“那枚玉佩，是你很珍贵的东西吧？”

褚鹤渊低头看了看玉佩，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是……很多年前……偶然得到的。后来知道……卿卿的名字，觉得……很有缘分，就一直带在身边。”

“卿卿若是知道你这么珍视她，定会很开心的。”提到苏卿，苏桉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生前很喜欢桂花，每年秋天都会去城外的别院采桂花，用来做桂花糕、酿桂花酒。她说，桂花的香气很温暖，能让人忘记烦恼。”

褚鹤渊的眼神里满是向往，轻声说：“我知道……去年秋天……我在别院看到过她……她站在桂花树下……笑得很好看……”

“那你就该好好活着，每年秋天都去看看那棵桂花树，替卿卿尝尝她做的桂花糕，喝喝她酿的桂花酒。”苏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你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不能让卿卿的心意白费，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还为你担忧！”

褚鹤渊看着苏桉泛红的眼眶，心里满是感动，却又带着几分绝望：“我……我也想……可我……撑不住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没有撑不住的！”苏桉打断他，语气坚定，“李太医说，只要你肯喝药，肯配合诊治，就还有希望。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你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心愿没完成。你答应过要帮沈家洗清冤屈，要让赵嵩和三皇子付出代价，这些你都忘了吗？”

提到沈家的冤屈，澜王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坚定。他看着苏桉，轻声说：“我没忘……我答应过卿卿……要帮沈家……洗清冤屈……”

“那就好好喝药，好好治病！”苏桉拿起床边的药碗，递到他面前，“把药喝了，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帮沈家，一起完成卿卿的心愿。”

褚鹤渊看着苏桉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张开了嘴。苏桉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担忧。

药很苦，可澜王却觉得，这苦里，带着一丝希望的味道。他知道，苏桉说得对，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要好好活着，替苏卿完成未完成的心愿，替她看看这个她曾无比眷恋的世界。

喝完药，褚鹤渊的精神好了一些。他靠在枕头上，看着苏桉，轻声说：“谢谢你……苏大小姐……若不是你……我恐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用谢。”苏桉摇了摇头，语气温柔，“这是我应该做的。卿卿是我的妹妹，你是她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配合太医诊治。我会让暗卫随时来禀报你的情况，有什么需要，也随时派人去找我。”

褚鹤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与苏卿一模一样的纤细背影上，眼神里满是感激与不舍。他知道，苏桉这一去，或许不会再来看他，可他心里，却充满了希望。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心里默默念着：卿卿，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替你完成所有的心愿，替你看看这个世界，绝不会让你失望。

苏桉走出寝殿，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头望了望天空，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知道，澜王的病情依旧严重，未来的路依旧艰难，可至少，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这就够了。

回到苏府，青禾连忙迎上来：“大小姐，您回来了。澜王他……怎么样了？”

“好多了，肯喝药了。”苏桉擦了擦眼泪，语气带着几分欣慰，“以后，我们多送些新鲜的桂花去澜王府，让他能多闻闻桂花的香气，想起卿卿的好。”

青禾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苏桉走到苏卿的房间里，看着案上的荷瓣帕子，轻声说：“卿卿，你看，澜王会好好活着的。我们都会好好活着，替你完成所有的心愿，让你在九泉之下，能安心。”

窗外的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进来，拂过苏卿的遗物，仿佛是苏卿的回应。苏桉看着窗外，眼神里满是坚定。她知道，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赵嵩与三皇子不会轻易罢休，沈家的冤屈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洗清的。但只要她、沈锦川、澜王还在，只要他们还在努力，就一定能等到雨过天晴的那天，一定能给苏卿一个交代。

而澜王府的寝殿里，褚鹤渊靠在枕头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眼神里满是希望。他看着床边的桂花枝，轻声说：“卿卿，等我好了，就去看你喜欢的桂花树，就去帮沈家洗清冤屈。你等着我，好不好？”

桂花的香气弥漫在殿内，温柔而坚定，仿佛在回应他的承诺。

澜王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带着希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