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桥下的相遇

林辰背着半旧的书包，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晃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六月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老槐树的清香，还有远处卖冰棍的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

他抄了近路，拐进那条沿着护城河的小巷。巷子尽头是座石拱桥，青灰色的桥身爬满了青苔，桥洞下的阴影里，似乎缩着个小小的身影。

林辰停下脚步，好奇地凑过去。

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比他小一两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正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地上散落着几张被揉皱的画纸，上面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像是被人狠狠踩过几脚。

她哭得很轻，是那种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把自己团成一团，藏在石墩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林辰挠了挠头，他不太会对付哭鼻子的女生。口袋里揣着早上妈妈给的水果糖，橘子味的，是他最喜欢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喂，这个给你。”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还有点不太自然的笨拙。

小女孩猛地回过头，露出一张泪痕斑斑的脸。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被桥洞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一照，亮得让人心颤。她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来，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我妈说，吃糖就不难过了。”林辰把糖往前递了递，语气更软了些，“橘子味的，挺甜的。”

女孩盯着那颗圆滚滚的、裹着透明糖纸的糖，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白T恤、皮肤晒得有点黑的男孩。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日的阳光，没有丝毫恶意。

僵持了几秒，她终于慢慢伸出小手，接过了那颗糖。指尖碰到他的手心，有点凉。

“谢谢。”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林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客气。他们为什么踩你的画？”他指了指地上的画纸。

女孩低下头，捏着那颗糖，小声说：“他们说我没有爸爸，是野孩子……”

林辰皱了皱眉，他不太懂大人们的恩怨，只觉得这样说一个女孩子很不对。他想了想，捡起一张没被踩得太烂的画，上面画着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牵着一个模糊的女人的手，背景是蓝天白云。

“画得挺好的啊，”他认真地说，“比我们班学习委员画的强多了。”

女孩愣住了，抬起头看他。阳光从桥洞的另一边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他笑得那么灿烂，好像刚才那些难听的话都不值一提。

不知怎么的，心里的委屈好像被这笑容冲淡了不少。她把糖剥开，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一直甜到心里。

“我叫林辰，住在河对岸的家属院。”他主动介绍自己。

“我叫苏晚。”她小声回答。

“苏晚，”林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像傍晚的风一样好听，“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们！”他拍着胸脯保证，样子有点滑稽。

苏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林辰也笑了。

那天的风很暖，带着河水的潮气和橘子糖的甜味。苏晚记不清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林辰临走时挥着小手说“明天我还来这儿玩”，记得他阳光下的笑脸，还有那颗甜到心里的糖。

她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抚平，夹进了自己最喜欢的童话书里。

很多年后，苏晚才知道，那一天，那个递出糖块的少年，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孤单的童年，从此便成了她心底，再也抹不去的印记。

而那时的林辰，转身跑回家时，早已把这个桥洞下哭泣的小女孩，当作了夏日里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他不知道，自己随手递出的一颗糖，会被一个女孩，珍藏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