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歇风软话旧年
青川镇的雨终于歇了，乌云渐渐散去，一缕缕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沈知意推开老宅的木门，巷口的槐树叶子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青翠，风一吹，簌簌作响，带着雨后清新的草木气息，混着后院橘子树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她走到后院，昨夜被雨水打落的橘子花瓣散落在石板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沈知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花瓣，指尖触到湿润的花瓣，心里泛起淡淡的暖意。经过这场雨的洗礼，橘子树上的花朵开得愈发繁盛，洁白的花瓣簇拥着嫩黄的花蕊，香气也比之前浓郁了许多，顺着微风飘满整个院子。
“在捡花瓣？”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沈知意抬起头，就看到陆执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刚去镇上买了点东西，顺便给你带了点。”
沈知意站起身，脸颊微微发烫：“你怎么来了？”
“路过，就过来看看。”陆执走进院子，把竹篮放在石桌上，“张婶说你昨天刚回来，家里肯定没什么吃的，给你带了点青菜、西红柿，还有几个刚摘的桃子，很甜。”
竹篮里的桃子粉粉嫩嫩，散发着诱人的果香。沈知意看着那些桃子，想起小时候，陆执总爱爬树给她摘桃子，每次都把最大最甜的那个递给她，自己则啃着小的。
“谢谢你。”她轻声说，心里暖暖的。
“跟我客气什么。”陆执笑了笑，目光落在地上的橘子花瓣上，“这橘子树今年开的花真多，等结果了，肯定又是满满一树。”
“嗯，希望如此。”沈知意点点头，走到橘子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小时候，我爸妈总说，这棵树是我们家的福气树，结的橘子又大又甜。”
陆执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橘子树，眼神里带着怀念：“我还记得，有一年夏天，橘子树结了很多果子，我们俩坐在树下，一边吃橘子，一边看星星。你说，以后要把橘子卖到城里去，让更多人吃到这么甜的橘子。”
沈知意的心里一动，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情。那时候的她，天真烂漫，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让她不得不离开这座小镇，离开这棵橘子树。
“那时候年纪小，随口说说的。”她轻声说，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陆执看出了她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知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如果你想，我们可以一起把橘子卖到城里去，完成你小时候的愿望。”
沈知意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意。她知道，陆执是真心想帮她，可她不想麻烦他：“不用了，我这次回来，只是想清静一段时间，没想那么多。”
陆执没有再勉强，只是点了点头：“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对了，你家的屋顶好像有点漏雨，昨天路过的时候，看到墙角有渗水的痕迹，我今天带了工具，帮你修修吧。”
沈知意愣了一下，才想起昨天收拾房间的时候，确实看到墙角有一块水渍，以为是年代久远的痕迹，没想到是屋顶漏雨：“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找师傅修就好。”
“找什么师傅，我来修就行。”陆执摆摆手，“我小时候跟着我爸学过修屋顶，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你一个女孩子，爬高上低的也不安全。”
说完，他从带来的工具包里拿出梯子、瓦片和防水材料，走到屋檐下，熟练地将梯子靠在墙上：“你在下面帮我递一下东西就行。”
沈知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又不好拒绝，只好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陆执爬上梯子，开始检查屋顶的瓦片。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和流畅的肌肉线条。沈知意站在下面，仰着头看着他，手里拿着他递下来的瓦片和工具，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风吹过，橘子树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落在了陆执的头发上、肩膀上。他似乎没有察觉，依旧专注地修着屋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瓦片上。
沈知意看着他汗湿的侧脸，心里泛起淡淡的心疼。她转身走进屋里，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石桌上，又拿了一条毛巾，等他下来的时候用。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陆执才从梯子上下来，身上沾了些灰尘和泥土，额头上的汗珠也更多了。他看到石桌上的凉白开，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修好了，应该不会再漏雨了。”他抹了抹嘴，笑着说。
“谢谢你，辛苦了。”沈知意递过毛巾，“擦擦汗吧。”
陆执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毛巾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是沈知意身上的味道，让他心里泛起淡淡的涟漪。
“这点活不算什么。”他笑了笑，把毛巾还给她，“家里还有别的需要修的地方吗？我一起帮你看看。”
沈知意摇摇头：“没有了，谢谢你。为了感谢你，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西红柿炒鸡蛋。”
陆执的眼睛亮了亮：“好啊，我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了。小时候，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沈知意的脸颊微微发烫，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做的菜。小时候，她总爱跟着妈妈学做菜，西红柿炒鸡蛋是她最拿手的一道菜，每次做好了，都会第一时间端给陆执尝。
“那你等一下，我去做饭。”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
厨房很久没有用过了，沈知意先把厨房打扫了一遍，然后拿出陆执带来的西红柿和鸡蛋，开始准备做饭。她熟练地将西红柿洗净、切块，鸡蛋打入碗中，搅拌均匀。锅里倒入适量的油，油热后，倒入鸡蛋液，翻炒至金黄，盛出备用。再倒入少许油，放入葱花爆香，加入西红柿块翻炒，直到西红柿出汁，再倒入炒好的鸡蛋，加入适量的盐和糖，翻炒均匀，一道香喷喷的西红柿炒鸡蛋就做好了。
她又炒了一盘青菜，煮了两碗米饭，把饭菜端到石桌上。陆执已经把修屋顶的工具收拾好了，正坐在石凳上，看着院子里的橘子树发呆。
“可以吃饭了。”沈知意轻声说。
陆执回过神，看着石桌上的饭菜，眼里满是期待。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西红柿炒鸡蛋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让他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还是你做的最好吃。”他笑着说，眼里满是满足。
沈知意看着他吃得一脸开心，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喜欢就多吃点。”
两人坐在石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阳光透过橘子树的枝叶，洒在他们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橘子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画面安静又美好。
“你在城里，是做什么工作的？”陆执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沈知意回答道，“每天都要加班，压力很大，所以这次辞职了，想回来放松一下。”
“广告策划？听起来挺累的。”陆执点点头，眼里带着关切，“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回城里吗？”
沈知意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想好。城里的生活节奏太快，我有点适应不了了。青川镇虽然小，但很安静，空气也好，我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慢慢想想未来的路。”
“如果你想留在青川镇，我可以帮你。”陆执看着她，眼神真诚，“我在城里开了家公司，最近打算在青川镇开个分公司，做农产品电商，主要卖镇上的特产，比如橘子、桃子、茶叶之类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帮我，我们一起把青川镇的特产推广出去。”
沈知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她看着陆执，眼里满是惊讶：“你要在青川镇开分公司？”
“嗯，有这个打算。”陆执点点头，“青川镇的特产很多，品质也很好，就是没有好的销售渠道，很多好东西都烂在地里了。我想把这些特产卖到城里去，让更多人知道青川镇，也让镇上的人能多赚点钱。”
沈知意的心里泛起浓浓的敬佩。她知道，陆执是个有担当、有爱心的人，他不仅想让自己过得好，还想带动镇上的人一起致富。
“可是，我对电商一窍不通。”她有些犹豫地说。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陆执笑了笑，“你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而且，你对青川镇的特产很了解，又喜欢写作，正好可以负责产品的宣传和推广，我们分工合作，一定能做好。”
沈知意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心里渐渐动摇了。留在青川镇，守着老宅和橘子树，又能和陆执一起做事，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不用再回到那个喧嚣的城市，不用再承受那么大的工作压力，还能为家乡做些贡献。
“我考虑考虑吧。”她轻声说，“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好，我等你答复。”陆执点点头，没有再勉强，“不管你最后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吃完饭，沈知意收拾碗筷，陆执则主动帮忙打扫院子。他拿起扫帚，认真地扫着地上的橘子花瓣和落叶，动作熟练而细致。沈知意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泛起淡淡的暖意。这个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沉稳、可靠，让她觉得很安心。
收拾完院子，陆执又帮沈知意检查了一下家里的电路和水管，发现有些地方老化了，就帮她换了新的。沈知意看着他忙前忙后，心里很过意不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帮了我这么多。”她真诚地说。
“跟我客气什么。”陆执笑了笑，“小时候，你也经常帮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别人打架，把衣服撕破了，不敢回家，是你把你的新衣服借给我穿，还帮我缝好了撕破的衣服。”
沈知意的脸颊微微发烫，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小的事情。那时候的陆执，总是爱惹事，经常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每次闯了祸，都躲到她家里，而她，总会偷偷帮他掩饰。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她含糊地说。
“不管怎么样，我都记得你的好。”陆执看着她，眼神深邃，“知意，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这座小镇，想这棵橘子树。我知道，当年的不告而别，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沈知意的心里泛起一丝酸涩，她抬起头，看着陆执眼里的愧疚，轻声说：“都过去了，我没有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可是，我还是很愧疚。”陆执摇摇头，“我离开青川镇后，日子过得很艰难。我爸欠了很多债，债主天天找上门，我妈带着我东躲西藏，最后在一个小县城定居下来。为了还债，我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去工地上搬砖，去餐馆洗盘子，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早点还清债务，早点回来见你。”
沈知意的眼眶微微泛红，她能想象到，当年的陆执，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本该在校园里无忧无虑地读书，却要背负着家庭的重担，在社会上摸爬滚打。
“你真的太不容易了。”她轻声说，眼里满是心疼。
“还好，都挺过来了。”陆执笑了笑，眼里带着一丝释然，“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贵人，他很欣赏我的韧劲，给了我一个创业的机会。我抓住了那个机会，努力打拼，终于还清了所有债务，还开了自己的公司。这几年，我的公司发展得不错，我才有勇气回来，见你，见奶奶。”
沈知意看着他，心里满是敬佩。她知道，陆执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他自己的努力和坚持。他是一个坚强、勇敢的人，值得她尊敬和喜欢。
“回来就好。”她轻声说，“现在，一切都好了，不是吗？”
“嗯，一切都好了。”陆执点点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知意，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十年的时光，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像小时候一样，做最好的朋友，甚至……更进一步。”
沈知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抬起头，看着陆执眼里的期待和紧张，心里泛起淡淡的涟漪。她知道，陆执的意思，可她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十年的隔阂，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而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依赖他。
“陆执，”她轻声说，“我们才刚重逢，彼此都需要时间适应。我希望，我们能先从朋友做起，慢慢了解对方，好吗？”
陆执的眼神暗了暗，脸上露出了一丝失落，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沈知意的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她知道，自己的拒绝可能会让他难过，但她真的需要时间。
阳光渐渐西斜，透过橘子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院子里的橘子花依旧飘香，却仿佛多了几分淡淡的惆怅。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奶奶还在家等着我。”陆执站起身，说。
“好，路上小心。”沈知意点点头，送他到院门口。
陆执走到院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知意，明天我再来找你，带你去看看镇上的果园，那里的橘子树长得也很好。”
沈知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陆执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沈知意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心里乱乱的。
她回到后院，坐在橘子树下的石凳上，看着满树的橘子花，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或许，陆执说得对，他们需要时间，慢慢了解对方，慢慢消除十年的隔阂。而她，也应该勇敢一点，放下过去的顾虑，给陆执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风吹过橘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祝福。沈知意摸了摸脖子上的橘子吊坠，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从重逢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已经开始改变了。而她和陆执之间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