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潜龙出渊
“忘忧居”后院,油灯如豆。
门窗紧闭,顾长云与白日那送信的行商——如今已洗去风尘,露出精悍面目的汉子——对坐。信纸摊在桌上,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却如惊雷炸响在顾长云沉寂的心湖。
“北狄异动,边关恐生变。朝中有人借机重提‘镇北军旧案’,意指将军您……通敌叛国之心未死,欲里应外合。”汉子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陛下虽未全信,但疑心已起。鹰犬已出京,方向……正是这边陲之地。”
通敌叛国!这比当初战败失职的罪名更恶毒百倍,是要将他顾长云,乃至所有残存的镇北军血脉,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顾长云攥紧了拳,骨节泛白,旧日伤疤在灯下隐隐作痛。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片血色炼狱,看到了枉死兄弟们不甘的眼神。逃避、龟缩,换来的不是安宁,而是更彻底的毁灭和污名。
他抬眼,目光穿透薄薄的墙壁,仿佛能看到前堂正在轻声核算今日收入的林薇薇。她的“忘忧居”,她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绝不能因他而覆灭。
退无可退,唯有迎战。
一股久违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锐气,自他眼底升起
接下来的日子,顾长云变得异常忙碌。
他不再只是“忘忧居”的守护者,更像一个重拾兵符的将领。凭借过往的暗号和信物,一道道指令被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首先到来的是韩青,曾经的亲卫队长,如今脸上多了一道狰狞刀疤,在邻县做着见不得光的地下拳手。他见到顾长云时,这个铁打的汉子瞬间红了眼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将军!韩青……来迟了!”
接着是老墨,军中最擅伪装侦查的斥候,如今像个普通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进了“忘忧居”,与顾长云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有隐匿在漕帮的水鬼,在县衙做文书的方先生……这些散落在尘埃里的旧部,如同听到召唤的星辰,开始向着顾长云身边汇聚。他们带来了更多零碎的信息:京中势力的动向、地方官府的异常、边境不寻常的商队……
林薇薇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她看到那些气质各异、却都对顾长云恭敬有加的人来往,看到顾长云眉宇间日益沉重的思虑。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后院更安静的房间整理出来,在他们密谈时,自然地守在前堂,或是端上精心准备的、能补充体力又不易察觉的药膳汤水。
她的沉默和支持,是一种无声的懂得与参与。
这天夜里,顾长云与韩青、老墨等人再次聚于后院,气氛凝重。信息杂乱,如何有效整合、传递,并避开官府耳目,成了难题。
林薇薇端着新研制的、能宁神醒脑的薄荷糕和一壶热茶走了进来。她放下托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顾于云,声音平静却坚定:“或许,‘忘忧居’可以帮忙。”
几人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酒楼食肆,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灵通之处。”她分析道,“我们可以推出一些特定的菜品,作为联络暗号。比如,点‘金玉满堂’加‘翡翠汤’的,是自己人;要求菜品‘少盐多醋’的,是需要紧急传递消息……”
她顿了顿,继续道:“后厨的采买、泔水的处理,都可以利用起来。每日来往的客人闲聊,更是天然的信息来源。我可以教信得过的伙计,记住一些关键地名和人名。”
老墨眼中精光一闪,忍不住赞道:“妙啊!以美食为掩护,构建情报网络,谁能想到这烟火之地,竟是消息中枢!”
顾长云看着林薇薇,她站在灯下,眼神清澈而睿智,仿佛不是提议参与危险的谍报,只是在讨论一道新菜的配方。她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为他们共同的事业,撑起了另一半天空。
他心中震动,最终化为一个郑重的点头:“好。依你所言。”
“忘忧居”,从此不再仅仅是一个谋生的食肆,它成为了潜龙出渊后,布下的第一颗重要棋子。
就在情报网初步构建,顾长云开始主动布局之时,危险也如期而至。
这日,两名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步履沉稳的陌生男子走进了“忘忧居”。他们点了简单的饭菜,却对食物心不在焉,目光如同鹰隼般,仔细扫过店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正在后院劈柴的顾长云的背影上,停留了许久。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对同伴道:“像吗?”
另一人眯起眼:“身形气质有七八分相似,但面容……还需确认。”
他们自以为声音极低,却不知在军中练就了听风辨位本领的老墨,正扮作邻桌醉酒的食客,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老墨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对柜台后的林薇薇比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林薇薇心头一紧,面上却笑容依旧,亲自端着一壶酒走向那两人:“二位客官面生,是远道而来吧?这是我们店自酿的薄酒,聊表心意。”
她巧笑倩兮,借着斟酒的机会,更近地观察这两人。他们虎口的厚茧,坐姿的挺直,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行伍气息。
京城的鹰犬,已经嗅着味道,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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