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无声的较量与她的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在一种焦灼的平静中度过。她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依旧每天上课、画画、等他回家。但她对财经新闻的关注变得前所未有的密切，甚至开始尝试理解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和商业动态。
她从新闻报道的边角料和林薇打听来的零碎信息中，拼凑出了事件的大致轮廓：陆珩志在必得的新区核心地块，在最后关头被顾明辉控股的一家空壳公司以微弱的优势“截胡”，关键似乎在于一份突然出现的、有利的环保评估补充文件。业界普遍认为顾明辉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但苦无证据。陆珩前期投入的巨大沉没成本，让他陷入了被动。
苏念注意到，陆珩虽然表面镇定，但烟抽得比以前凶了，书房的灯也常常亮到后半夜。有两次，她起夜时，听到他在阳台压低声音讲电话，语气是商场上的杀伐果断，与她熟悉的温柔判若两人。
这种明知他在战场厮杀，自己却只能隔岸观火的感觉，几乎要将苏念逼疯。她讨厌这种无力感。
转机出现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陆珩去参加一个无法推脱的重要应酬，苏念独自在家整理画稿。她无意中翻到了一个厚厚的速写本，是之前去湿地公园写生时用的。她随手翻看着，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那是她当时画的公园边缘区域，有几栋待拆迁的旧厂房和一片长满荒草的坡地。画稿角落，她习惯性地标注了日期和简单印象。
突然，她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最近看过的新闻片段——关于新区规划争议的报道里，似乎提到过湿地公园边缘区域的生态敏感性，有环保人士质疑过度开发会影响地下水源。而顾明辉拿到的那份关键文件，恰恰是一份“补充环保评估”，声称该地块符合最高环保标准。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那份所谓的“补充评估”，会不会有问题？顾明辉会不会是在环保数据上做了手脚？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她知道自己不是专业人士，她的怀疑毫无根据，甚至可能很幼稚。但这几乎是她在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中，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她立刻打开电脑，开始疯狂搜索一切与那块地块、湿地公园生态、环保评估相关的信息。她联系了大学时环保社团的学长，拐弯抹角地咨询相关问题；她甚至翻墙去了一些专业的学术论坛，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过程枯燥而艰难，大量的专业术语让她头晕眼花。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准备放弃。但一想到陆珩疲惫的眉眼，她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第三天晚上，她在一个非常冷门的地质论坛上，看到一篇几年前的帖子。发帖人是一位匿名用户，抱怨自家老宅（位于湿地公园附近区域）墙体常年渗水，怀疑地质结构特殊，并附了几张模糊的渗水照片和位置草图。帖子下面只有零星几个回复，没有引起任何重视。
苏念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将那张草图与新区规划图、以及她自己速写本上的地形进行比对，虽然不够精确，但大致区域高度吻合！如果那里地质结构真的存在隐患，那么顾明辉那份宣称“绝对安全”的环保评估，就很值得怀疑了！
这算不上证据，甚至连线索都勉强。但这却是苏念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陆珩那个复杂而遥远的世界里，找到的第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她激动得手指发抖，第一时间想打电话给陆珩。但就在拨号的前一秒，她停住了。
她想起他为了保护她，独自承受压力的样子；想起他可能面对的商业对手的狡诈和家族的内部倾轧。她这点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毫无价值的发现，贸然告诉他，会不会打乱他的部署？会不会让他觉得她不自量力，甚至给她贴上“添乱”的标签？
一种深深的不自信攫住了她。她害怕自己的尝试是徒劳的，更害怕被他否定。
犹豫再三，她最终没有打电话。而是将论坛帖子的链接、截图、自己的比对分析，以及那份怀疑，整理成一份简洁的文档。她写得非常谨慎，没有下任何定论，只是陈述了自己偶然的发现和产生的疑问。
然后，她将文档发给了周助理的私人邮箱，并附上了一段话：
“周助理，冒昧打扰。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一些信息，可能与新区地块有关。我不确定是否有价值，或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如果毫无用处，请直接忽略即可。不必特意告知陆先生，以免打扰他工作。”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苏念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不知道这个举动是对是错，不知道周助理会如何看待这份“业余”的调查，更不知道它能否真的帮到陆珩。
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以一种近乎卑微的方式，尝试着，向他那个世界，迈出微小的一步。
发送邮件后，苏念坐立不安。她不敢期待回应，又忍不住期待。手机每一次响起，都让她心惊肉跳。
直到深夜，陆珩回来时，她都没有收到周助理的任何回复。陆珩看起来依旧疲惫，但眼神在看到她时，柔和了许多。他像往常一样拥抱她，询问她一天的日常。
苏念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周助理没有告诉他？还是觉得她的发现毫无价值，懒得理会？
巨大的失落感淹没了她。她勉强笑着回应他的关心，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
也许，她真的想多了。两个世界的壁垒，并非她凭一腔孤勇就能打破。
这一夜，苏念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她站在一堵高不见顶的墙下，仰望着墙那边的陆珩，无论她怎么呼喊，他都听不见。
而与此同时，陆氏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里，周助理看着电脑屏幕上苏念发来的文档和那张略显稚嫩却异常认真的地形比对图，神色严肃。他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恭敬：
“陆总，苏小姐发来一份资料，我觉得……您最好亲自看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