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停车场伏击

七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傍晚六点。

“星城”项目中庭被改造成一个极简的黑色方盒。三十米长的T台从黑暗中延伸而出，两侧是阶梯式银色座椅。顶部的灯光矩阵已经调试完毕，将冷白的光精确切割，落在空荡的跑道上。

后台比前线更像战场。

沈念卿站在中央，长发用一根铅笔随意绾起，额角渗出细汗。她正俯身调整一件礼服腰侧的褶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三个助手在她身边穿梭，捧着布料、针线、和贴着模特名字的衣架。

“第七套，腰带再收两厘米。”沈念卿头也不抬地说，“第九套的配饰换银色，金色太俗。压轴那件……先别动，我亲自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过去两周，她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体重掉了五斤，但眼睛却亮得灼人——那是创作者在极限压力下迸发的光。

叶凡站在后台入口处，没有进去打扰。秦墨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所有工作人员都核查过了，持证入场。”秦墨低声说，“观众七点开始安检入场，金属探测门加人工抽查。我们的人分布在这几个点——”

她在平板电脑上调出场地平面图，上面标注了十几个红点：“前后出口、灯光控制台、音控室、后台通道。赵天宇那边……”

“说。”

“他今天下午去了城南一家私人会所，见了三个人。”秦墨调出几张模糊的照片，“都是生面孔，不是本市的。线人说，他们开了两辆车来，车牌是套牌的。”

叶凡盯着照片。那三个人身材精悍，动作协调，虽然穿着便装，但站姿和眼神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气息。

“雇佣兵？”

“可能性很大。”秦墨收起平板，“坎猜昨天离境前，线人终于拿到了部分交易记录。赵天宇买了十把手枪，五把微型冲锋枪，还有配套的消音器和弹药。足够装备一支小型突击队。”

“警方那边呢？”

“证据已经匿名提交，但走流程需要时间。”秦墨摇头，“而且赵家在警方内部确实有关系，消息可能已经泄露。今晚……我们必须靠自己。”

叶凡沉默片刻，看向T台。灯光师正在测试效果，一道追光灯划过黑暗，像一柄出鞘的剑。

“压轴模特是谁？”他忽然问。

“苏晚。”秦墨回答，“国内超模，刚走完巴黎高定周。沈念卿托了很大人情才请到她。”

“安保级别提到最高。”叶凡说，“尤其是她。”

“明白。”

六点四十分，第一批客人开始入场。

陈明轩带着雅集的VIP客户们率先抵达。这些见过世面的藏家们进入场地后，依然被眼前的场景震撼——这不是传统的时装秀，更像一场沉浸式艺术装置。

“叶先生，大手笔啊。”一位藏家赞叹道，“这灯光设计，够上国际时装周的水准了。”

“沈设计师的才华值得这样的舞台。”叶凡微笑回应。

紧接着到来的是时尚媒体和买手。几家一线杂志的主编、知名时尚博主、高端买手店的采购总监……沈念卿的名字在圈内还没那么响亮，但“星城”项目的场地和这场秀的规格，足以吸引他们前来一探究竟。

六点五十五分，顾清寒到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沈念卿专门为她设计的礼服——不是秀款，而是单独的定制。深海蓝的真丝缎面，剪裁极简，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在腰部有一道收褶，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没有戴任何珠宝，只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这件衣服完美诠释了“低调的奢华”。她一进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总。”叶凡迎上去。

“场地不错。”顾清寒环视四周，“沈念卿呢？”

“在后台最后调整。”

“让她专心。”顾清寒在预留的第一排位置坐下，“结束后我再和她谈。”

七点整，灯光全暗。

音乐响起——不是常见的电子乐或流行曲，而是一段极简的钢琴旋律，音符稀疏，带着空旷的回响。

第一束追光灯亮起。

第一个系列，“初墨”。

模特穿着黑白基调的服装走出。剪裁干净利落，面料挺括，设计上大量运用不对称和结构感。一件白色衬衫裙，一侧是规整的衬衫领和袖，另一侧却从肩头斜裁而下，露出锁骨和肩线，下摆是不规则的鱼尾。

“这个剪裁厉害……”台下有设计师低声感叹。

叶凡看向顾清寒。她微微侧头，专注地看着T台，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第二个系列，“青染”。

色彩开始出现：月白、淡青、烟灰。面料变得柔软，真丝、雪纺、轻薄的羊毛。设计上融入更多东方元素：一件淡青色长袍，袖口是宽大的水袖，但腰身收得极细，用一条同色系腰带固定；一件月白色连衣裙，裙摆上有手绘的墨竹纹样，走动时竹影摇曳。

这个系列引起了一阵更明显的骚动。几位买手开始快速在平板电脑上记录。

第三个系列，“朱砂”。

色彩骤然浓烈起来：正红、绛紫、金棕。设计也变得大胆外放。一件红色露背长裙，背部是完全镂空的交叉绑带设计，从颈后一直延伸到腰际；一件金色斗篷式外套，内搭黑色吊带长裤，走路带风。

这个系列将现场气氛推向第一个高潮。掌声开始响起，闪光灯连成一片。

叶凡看了眼时间：七点三十五分。秀已过半，一切顺利。

太顺利了。

他看向秦墨。秦墨微微摇头——没有异常。

但越是这样，叶凡心中的不安越强烈。赵天宇准备了那么久，不可能毫无动作。

七点四十分，最后一个系列登场。

“深海”。

当第一个模特走出时，全场静了一瞬。

那是一件墨蓝色的长裙，颜色从肩部的近乎黑色，逐渐过渡到裙摆的深海蓝。面料是特制的真丝绡，表面有细微的珠光，在灯光下仿佛流动的海水。最惊艳的是裙摆——不是传统的垂坠，而是用数百层薄纱叠加出浪花的质感，每一层都手工染出不同的蓝色渐变。

“这件……”顾清寒坐直了身体。

紧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整个系列都以深海为灵感，运用蓝黑色系和流动的剪裁。有的像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有的像暴风雨中的怒涛，有的像月光下的波光。

掌声越来越密集。

七点五十分，音乐达到高潮。

压轴出场了。

苏晚穿着一件无法用语言简单描述的衣服走出。那是一件结构极其复杂的礼服，上半身是紧身的墨色蕾丝，绣着数千颗微小的黑色亮片，模拟出深海生物鳞片的光泽；下半身则是爆破式的裙摆，用钢骨撑起数十层渐变蓝的薄纱，每一层纱的边缘都手工缝制了细碎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走动时如海浪拍打出万千碎钻般的光芒。

而最震撼的是——她的颈间，戴着“深海之泪”。

那颗重达8.6克拉的蓝钻，被镶嵌在极简的铂金底座上，悬在锁骨正中。追光灯精准地打在钻石上，深蓝色的光芒与礼服相互辉映，仿佛整片海洋都被她穿在了身上。

全场寂静了三秒。

然后，爆发出今晚最热烈的掌声。

沈念卿从后台冲了出来，脸上全是泪水。她跑到T台尽头，和苏晚并肩站立，向观众鞠躬。

灯光大亮，所有模特依次走出，进行最后的集体亮相。

成功了。

叶凡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看向顾清寒，发现她正在鼓掌，脸上是罕见的、真实的笑容。

就在这时，秦墨的耳麦里传来急促的声音。

她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叶凡身边，压低声音：“出事了。赵天宇的人在外面，至少有八个，带着家伙。他们没进来，但在停车场伏击了我们的车。”

“目标是谁？”

“不确定。”秦墨语速极快，“但他们的位置……正好在嘉宾退场的必经之路上。”

叶凡眼神一冷。赵天宇不敢在秀场内动手，选择在外面伏击。无论目标是沈念卿、顾清寒，还是自己，一旦得手，都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和伤害。

“能绕开吗？”

“后门可以，但需要时间清场。”秦墨看了眼台上正在谢幕的沈念卿，“而且很多嘉宾的车都停在那个停车场。”

叶凡迅速做出决定：“你带沈念卿和苏晚从后门走，用备用车。顾清寒那边我去说。其他嘉宾……想办法拖延他们离场的时间。”

“拖延不了多久。”

“十分钟就够了。”叶凡看向秦墨，“你们撤走后，报警。就说停车场有可疑人员持械，让警方来处理。”

“那你呢？”

“我和顾清寒一起走。”叶凡说，“她有自己的安保团队，赵天宇不敢动她。”

秦墨犹豫了一瞬，最终点头：“小心。”

她转身快速走向后台。

叶凡走向顾清寒。秀已结束，嘉宾们开始起身，准备离场。

“顾总，有点小状况。”叶凡在她身边低声说，“停车场可能有危险，需要你配合一下。”

顾清寒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怎么做？”

“让你的安保团队准备好，我们从正门走，但绕行侧路。需要吸引注意力，给其他人撤离争取时间。”

“可以。”顾清寒拿出手机，简短地发了条指令。

两分钟后，顾清寒的安保团队进入场地，护着她和叶凡向外走去。这个举动引起了其他嘉宾的注意——顾氏总裁提前离场，还带着自己的保镖，这很不寻常。

“顾总这就走了？”有人问。

“有点急事。”顾清寒淡淡回应。

她们一行人从正门走出，没有去停车场，而是转向侧面的消防通道。这个举动更加显眼。

隐藏在暗处的赵天宇的人显然注意到了。叶凡用余光看到，停车场方向有几道人影在移动。

“他们上钩了。”顾清寒低声说。

“走快点。”

一行人加快脚步。顾清寒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侧路尽头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总，叶先生，请留步。”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叶凡回头。三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追了上来，手都插在口袋里。

顾清寒的保镖立刻挡在前面。

“你们是谁？”为首的保镖厉声问。

“有点事想和叶先生谈谈。”中间的男人说，眼睛盯着叶凡，“赵公子想见你。”

“如果我不想去呢？”

“那可能会有点不愉快。”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装了消音器，“请吧。”

场面瞬间紧绷。

顾清寒的保镖也摸向了腰间——但他们没有带枪，本市对私人保镖持枪有严格限制。

叶凡计算着时间。秦墨应该已经带沈念卿撤走了，警方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

三个男人脸色一变。

“撤！”为首的男人低吼一声，转身就跑。

顾清寒的保镖想追，被叶凡拦住：“别追，危险。”

警笛声越来越近。两辆警车驶入侧路，停在叶凡他们面前。

“刚才是谁报的警？”一名警察下车。

“是我。”叶凡上前，“有人持枪威胁我们。”

警察看了眼顾清寒，显然认出了她，态度立刻严肃起来：“顾总，您没事吧？”

“没事。”顾清寒平静地说，“那些人往停车场方向跑了。”

“我们马上追查。”警察拿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嫌疑人持枪，往停车场方向逃窜，立即封锁周边道路……”

更多的警车赶到。现场被封锁，嘉宾们被暂时留在秀场内接受询问。

叶凡和顾清寒做完简单的笔录后，被允许离开。

坐进顾清寒的防弹车里，叶凡长舒一口气。

“你早就计划好了？”顾清寒问。

“只是预案。”叶凡说，“赵天宇不敢在秀场内动手，一定会选在外面。停车场是最佳地点，所以我提前安排了后路。”

“沈念卿呢？”

“秦墨带她从后门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安全。”

顾清寒看了他一眼：“你保护得很好。”

“她是我的投资。”叶凡说，“也是朋友。”

车子驶入夜色。窗外，警灯还在闪烁。

“赵天宇这次玩过头了。”顾清寒冷冷地说，“持枪威胁，在场这么多人看到，警方必须立案。赵正国这次也保不住他。”

“但他还是跑了。”

“跑不了多远。”顾清寒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

她拨通一个号码，说了几句。挂断后，对叶凡说：“赵天宇现在在市郊的一个仓库，那里是赵家的一个临时货仓。警方已经收到匿名线报，正在赶过去。”

叶凡惊讶地看着她。

“我说过，对付赵家，需要多方压力。”顾清寒淡淡说，“舆论、警方、上层关系……缺一不可。”

“谢谢。”

“不用谢。”顾清寒看向窗外，“我只是不想让一个疯子继续在我眼前晃悠。”

车子停在叶凡的公寓楼下。

下车前，顾清寒忽然说：“叶凡。”

“嗯？”

“你今晚的表现，我很满意。”她说，“不只是秀，还有应对危机的方式。冷静、果断、有预案。这样的人，值得长期合作。”

叶凡心中一动：“顾总的意思是……”

“地产项目，我想加大投资。”顾清寒直接说，“顾氏追加五千万，占股提到40%。另外，我想成立一个合资公司，专门运作文创和地产结合的项目。你，我，沈念卿，都可以成为股东。”

这是一个超出预期的提议。

“我需要考虑。”叶凡谨慎地说。

“当然。”顾清寒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私人律师的电话。想好了，直接联系他。”

叶凡接过名片：“谢谢顾总。”

“早点休息。”顾清寒说完，升起车窗。

车子驶离。叶凡站在楼下，看着远去的尾灯。

手机震动，秦墨发来消息：「沈念卿安全到家。苏晚和‘深海之泪’已送至银行保险库。警方在仓库抓到了赵天宇和两个人，但武器没找到，他可能已经转移了。」

叶凡回复：「辛苦了。明天见面详谈。」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夜空。

今晚，沈念卿的梦想照进了现实。

今晚，赵天宇的疯狂触碰了底线。

今晚，他和顾清寒的关系迈进了新阶段。

而这场夺地之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真正的杀机，或许还在更深处潜伏。

但他已不再畏惧。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