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侵蚀
自医疗室那次无形的“探访”后，沈巍的状态急转直下。他不再仅仅是虚弱，更像是一座从内部开始风化的雕塑。赵云澜强行将他接回了家，那个他们共同经营、充满回忆的公寓，希望能用熟悉的环境安抚他。
然而，家也未能成为避风港。
夜晚成了最大的煎熬。沈巍几乎无法安然入睡，即使依靠强效的镇静剂勉强入眠，也总会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瞳孔涣散，有时甚至会失控地攻击靠近他的赵云澜，将他错认成夜尊。更让赵云澜心痛的是，偶尔在沈巍半梦半醒、意识模糊之际，他会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发出细碎而痛苦的呜咽，身体呈现出一种抗拒却又隐隐迎合的姿态，仿佛正被无形的力量侵犯。每当这时，他腹部的符文便会幽幽发光，如同呼应着远方的召唤。
“他在我脑子里……云澜……”一次剧烈的梦魇之后，沈巍精疲力尽地靠在赵云澜怀里，声音嘶哑绝望，“我能感觉到他……他的能量……像藤蔓一样……缠着我的意识……我赶不走他……”
赵云澜紧紧抱着他，吻着他汗湿的额头，一遍遍说着“我在”，心里却如同坠入冰窖。林静的研究进展缓慢，那符文的结构远超现有知识的范畴，强行剥离的风险巨大。他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困局。
白天，沈巍试图维持表面的正常。他会在赵云澜的坚持下吃一点东西，会坐在书桌前试图看书，但常常对着书页发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身体对赵云澜的触碰变得异常敏感，有时一个简单的拥抱，都会让他僵硬片刻，然后才缓缓放松，眼底深处藏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比带来的失落。
那种源自同根同源的能量共鸣，如同瘾症，悄无声息地腐蚀着他的感官。赵云澜的温暖和爱意固然让他贪恋，但那份属于夜尊的、冰冷而霸道的黑暗力量，却像磁石般吸引着他体内躁动不安的另一面。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比恶心和自我唾弃。
这天下午，赵云澜出门去特调处处理紧急公务，再三保证一小时内必定回来。沈巍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
突然，一阵尖锐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传来。沈巍猛地捂住小腹，那里的符文骤然变得滚烫！一股熟悉的、阴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透过符文汹涌而至，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呃啊——！”他控制不住地仰起头，脖颈拉出脆弱的弧线，一声压抑的呻吟脱口而出。这感觉与之前不同，并非纯粹的痛苦，更像是一种强制的、粗暴的“连接”被建立。眼前景象晃动，书柜、窗户、阳光都开始扭曲、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熟悉的黑暗空间景象，冰冷的铁链仿佛再次缠绕上他的手腕脚踝。
是夜尊！他在强行建立某种精神链接，或者说，他在单方面地“共享”他的感知，将他此刻可能正在经历的杀戮、破坏所带来的黑暗快感，强行灌输给沈巍！
暴戾、嗜血、毁灭的欲望……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液，顺着那能量连接注入沈巍的意识。与此同时，一股与之相伴的、扭曲而强大的力量感，也在他体内滋生、膨胀。这感觉陌生而危险，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战栗的吸引力，仿佛是他缺失的另一半拼图，诱惑着他沉沦。
“不……滚出去……”沈巍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按住灼热的腹部，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理智在尖叫，在抗拒，但身体却诚实地对这强大的同源力量产生了反应，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在下腹汇聚，带来一阵阵令他绝望的酥麻。
“感受到吗？哥哥。”夜尊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愉悦的喘息，仿佛刚进行了一场杀戮，“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不受约束，随心所欲。你我本应如此。回到我身边，我们可以共享这一切。”
那声音充满了蛊惑，伴随着更强烈的能量灌输。沈巍的呼吸愈发急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抵抗的意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这种诡异的“共鸣”下，开始摇摇欲坠。他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与夜尊融合，拥抱那黑暗的强大，似乎……也不错？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公寓门被猛地推开，赵云澜带着一身外面的凉气冲了进来。他提前处理完了事务，心中不安驱使他飞快赶回。
“小巍！”
他看到蜷缩在沙发上剧烈颤抖的沈巍，立刻扑了过去。
在赵云澜靠近的瞬间，那股通过符文连接传递而来的黑暗能量像是受到了刺激，猛地增强，沈巍身体剧烈一颤，竟然下意识地挥手格开了赵云澜伸过来的手！
“别碰我！”他抬起头，眼神混乱，里面交织着痛苦、抗拒，还有一丝赵云澜从未见过的、属于夜尊的冰冷和戾气。
赵云澜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如同被瞬间冻结。他清楚地看到，沈巍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陌生光芒，以及他身体周围隐隐萦绕的、不属于他的黑暗气息。
侵蚀，已经开始了。不仅仅是在身体和能量层面，更是在精神层面。夜尊正在用这种残忍的方式，一步步地将沈巍拉向深渊，将他变成另一个自己。
沈巍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反应和那一瞬间的念头，无边的恐惧和自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看着赵云澜受伤而震惊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他仿佛站在一道裂隙的边缘，一边是赵云澜和他所守护的光明，另一边是夜尊和那诱惑着他沉沦的、血脉相连的黑暗深渊。而那股来自深渊的吸力，正变得越来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