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色角落的少年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进明德中学的校门时，卷起了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苏清辞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贴着围墙根慢慢往前走，校服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遮住了脖颈上隐约可见的青紫痕迹。

他的步伐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像一只习惯了躲藏的小动物。刚走到教学楼拐角，三个身影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是高二（1）班的张磊，人高马大，脸上带着痞气，身后跟着两个跟班，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优等生吗？”张磊伸手推了苏清辞一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书本散落出来。“走路都不看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苏清辞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弯腰想去捡书本。一只脚突然踩在他的语文书上，鞋底的泥印在洁白的书页上留下丑陋的痕迹。“急什么？”张磊冷笑一声，“我们还没问你呢，上周的考试，是不是又考了年级第一？”

另一个跟班阴阳怪气地接话：“肯定是抄的呗，不然凭他这个没爹没妈的野种，怎么可能每次都考第一？”

“野种”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清辞的心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父母在他五岁那年因为车祸去世，他被远房亲戚收留，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早早学会了隐忍。可无论他怎么退让，霸凌却从未停止过。

“我没有抄。”苏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还敢顶嘴？”张磊抬手就要打他，苏清辞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张磊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嚣张瞬间变成了忌惮。他转过身，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陆哥，没什么，就是跟苏清辞闹着玩呢。”

苏清辞缓缓睁开眼睛，顺着张磊的目光看过去。夕阳的余晖落在那个少年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陆温言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他的五官长得极好，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帅，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陆温言是明德中学无人不知的人物。他家里有钱，长得帅，却偏偏不爱学习，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却是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苏清辞和他几乎没有交集，只在走廊里偶尔见过几次，每次都是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意气风发的样子。

“闹着玩？”陆温言挑眉，目光扫过苏清辞散落一地的书本，还有他脖颈上的青紫，眼神冷了几分，“有这么闹着玩的？”

张磊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不敢反驳。陆温言的家世背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更何况陆温言打架出了名的狠。“陆哥，是我不对，我这就走。”他说着，踢了一脚地上的书本，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人早就散开了，刚才还喧闹的拐角，只剩下苏清辞和陆温言两个人。苏清辞慢慢直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本，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他能感觉到陆温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想要赶紧离开。

“喂。”陆温言突然开口，苏清辞的动作顿住了。“你的书。”他弯腰捡起一本掉在角落里的数学练习册，递了过去。

苏清辞抬起头，对上陆温言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像夏夜的星星，却又带着几分疏离。“谢谢。”他接过练习册，声音依旧很轻，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等等。”陆温言叫住他，“他们经常欺负你？”

苏清辞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陆温言看着他仓促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刚才那个少年低着头，露出的侧脸苍白而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他脖颈上的青紫痕迹，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陆温言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帮我查个人，高二（3）班的苏清辞。”

挂了电话，他看着苏清辞消失的方向，漫不经心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

苏清辞回到亲戚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推开门，迎接他的不是温暖的灯光，而是亲戚不耐烦的声音：“怎么才回来？不知道要做饭吗？”

“对不起。”苏清辞低声道歉，放下书包就走进厨房。亲戚家的房子不大，他住的是阳台改造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张破旧的书桌。每天放学回来，他不仅要完成作业，还要包揽所有的家务。

晚饭时，亲戚看着他沉默地扒着饭，语气带着嫌弃：“你说你，除了读书还会干什么？家里供你读书，你要是下次考不上重点大学，看你以后怎么办。”

苏清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承受着。他知道，亲戚收留他，不过是因为父母留下的那点抚恤金。一旦抚恤金用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晚上，他坐在书桌前，打开那本被踩脏的语文书，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的泥印。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滴在书页上，晕开了一片水渍。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草，看不到阳光，也看不到希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放学，老地方等我，别让我看见你再被人欺负。”

苏清辞愣住了，看着那条短信，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是谁发来的，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帮他。但他隐隐觉得，可能和下午那个叫陆温言的少年有关。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苏清辞顶着一双黑眼圈来到学校。他刻意避开了昨天的拐角，却在放学时，被陆温言堵在了校门口。

陆温言靠在一辆黑色的摩托车上，穿着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牛仔裤，阳光洒在他身上，帅气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看到苏清辞，他直起身：“跟我走。”

苏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陆温言把他带到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园，公园里人很少，只有几个老人在散步。

“以后，我送你回家。”陆温言突然说。

苏清辞愣住了：“为什么？”

“没什么原因。”陆温言避开他的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看不惯有人被欺负而已。”

苏清辞沉默了。他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他，更何况是陆温言这样的人。但他看着陆温言认真的眼神，心里却有一丝微弱的暖流划过。

“不用了，谢谢你。”苏清辞还是拒绝了，“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陆温言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很暖，力气也很大，苏清辞挣脱不开。“苏清辞，”陆温言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你以为你躲得掉吗？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苏清辞的身体僵住了，他知道陆温言说的是对的。张磊他们一直盯着他，只要他还在这所学校，霸凌就不会停止。

“可是……”

“没有可是。”陆温言打断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看谁敢动你。”

苏清辞抬起头，对上陆温言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满是坚定。那一刻，苏清辞觉得，自己灰色的世界里，好像透进了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