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粥与归途的花香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单人病房里,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初春的寒意似乎还赖着不肯走。苏念蔫蔫地靠在床头,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她恹恹地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只觉得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连带着心情也灰蒙蒙的。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念无精打采地抬眼望去,只见谢屿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保温桶走了进来。他脱掉了大衣,只穿着那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袖口依旧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步履沉稳,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背,再次贴了贴她的额头。
微凉的手背触碰到皮肤,温度似乎比早晨降下来一些,谢屿紧绷的唇角才微微放松。
“好……好一点了。”苏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的,像只虚弱的小猫。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病中的依赖和委屈,“就是……没力气……嘴里没味道。”
谢屿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嗯”了一声,转身打开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
一股极其诱人、温暖清甜的米香瞬间在病房里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消毒水的味道。保温桶里是熬得极其软糯粘稠的白粥,米粒几乎化开,呈现出晶莹的玉色。粥面上点缀着几缕撕得极细的鸡丝,碧绿的葱花,还有几粒饱满金黄的玉米粒,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切得细碎的、嫩嫩的榨菜丝。
“时间紧,只能熬点粥。”谢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配套的白瓷碗和勺子,动作麻利地盛了大半碗。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端着碗,拿起勺子,极其自然地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然后才递到苏念唇边。
“哥……我自己……”苏念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喂?尤其还是被他……
“烫。”谢屿言简意赅地打断她,勺子稳稳地停在唇边,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张嘴。”
那眼神仿佛有魔力。苏念所有推拒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她微微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口中。软糯、清甜、带着大米的天然香气。鸡丝细嫩,玉米粒带着微甜,葱花提鲜,榨菜丝则恰到好处地提供了爽脆的口感和一丝咸鲜,瞬间激活了味蕾。
“唔……”一股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入胃里,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空荡荡的肠胃被这温润熨帖的食物安抚,身体深处的疲惫和不适仿佛都被温柔地抚平了一些。苏念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眼睛也因为美食的慰藉而微微亮起一点光。
看着她的反应,谢屿眼底的凝重终于散去,染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和满足。他继续一勺一勺,动作耐心又细致地喂她。每一次吹凉,每一次递送,都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珍视的温柔。
苏念不再说话,只是乖乖地张嘴,一口一口地吃着。病房里异常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瓷碗的轻响,和她小口啜食的声音。她专注地品尝着这碗看似简单却无比用心的粥,每一口都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和他无声的关切。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苏念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沾到的一点粥渍。
“饱了?”谢屿看着她亮起来的眼睛和微微鼓起的腮帮(因为嘴里还有最后一点粥),眼底的笑意更深。
“嗯!”苏念用力点头,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她看着空空的碗,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哥,你煮的粥……好好吃。比……比外婆煮的还好……”说完她就有点后悔,这话听起来太孩子气太依赖了。
谢屿却只是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如潭,清晰地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他没说话,只是拿起纸巾,极其自然地、动作轻柔地帮她擦了擦嘴角,指腹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触感让苏念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喜欢就好。”他声音低沉温和,将碗和保温桶收好,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等你好了,想吃什么哥都给你做。”
这句话像一颗裹着暖意的糖,在苏念心尖化开,甜得让她鼻尖发酸。她用力点点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只觉得生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在谢屿堪称“铁腕”的照顾下(按时吃药、精准投喂、严格控制休息时间),苏念恢复得很快。两天后,医生便宣布她可以出院了。
出院这天,天气终于放晴。明媚的春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病房,暖洋洋的。苏念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里面是那件谢屿送的奶油白针织开衫,外面套着厚外套。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那双清澈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光彩。
谢屿办好了所有手续,手里拎着她住院用的小袋子。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站在阳光下,穿着他买的衣服,精神奕奕的样子,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走吧。”他伸出手,很自然地牵起她微凉的手,“回家。”
“家”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苏念的心瞬间被填满,脸颊微红,手指却依赖地回握住了他宽大温暖的手掌。“嗯!”她用力点头,笑容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走出住院部大楼,春日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驱散了所有病气。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苏念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眯着眼睛,贪婪地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谢屿牵着她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的门,一手护着她的头顶让她坐进去。他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苏念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后备箱里除了她的东西,还静静地放着一大束花!不是常见的康乃馨或百合,而是用浅绿色雾面纸精心包裹的一大捧绣球花!深深浅浅的蓝色、紫色和粉白色花朵簇拥在一起,像一团团蓬松柔软的云朵,清新又梦幻,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柔的光泽。
“哇!”苏念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跳了下来,跑到后备箱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束沉甸甸的花,“绣球花!好漂亮!”她低头,深深嗅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清雅的香气沁人心脾。
谢屿站在一旁,看着她抱着花束爱不释手、脸上洋溢着纯粹喜悦的样子,阳光落在她蓬松的卷发和那束梦幻的绣球花上,美好得像一幅画。他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清冷疏离的脸上,此刻也柔和得不可思议,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和满足。
“庆祝出院。”他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春天了,带点颜色回去。”
“谢谢哥!”苏念抬起头,抱着花束,笑容灿烂得晃眼。她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只偷到糖果的小鸟,随即又害羞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柔软的花束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带着羞怯和欢喜的眼睛。
脸颊上那蜻蜓点水般的温热触感,像一道细微却强烈的电流,瞬间窜遍谢屿全身。他愣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把脸藏在花束里、耳根却红透了的女孩。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冲动猛地冲上头顶,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抬起手,带着珍视和克制,极其轻柔地揉了揉她蓬松的卷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上车吧。”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小心着凉。”
苏念抱着那束盛开的绣球花坐回副驾驶,像抱着整个春天。车厢里弥漫着花香和阳光的味道。谢屿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苏念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春光染绿的街景,又低头看看怀中梦幻的花束,再看看身边专注开车的男人,心口被巨大的幸福和暖意填满。
初春的寒意彻底被驱散。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车厢里流淌着无声的甜蜜和安稳。她将头轻轻靠在舒适的椅背上,闭上眼睛,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