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雨丝

外婆这两天格外忙碌，蒸了好几笼暄软的大馒头，煮了咸香的茶叶蛋，还炸了一罐子金黄油亮的酥肉，非要苏念带回学校去。

　　“外婆，学校食堂什么都有……”苏念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哭笑不得。

　　“食堂的哪有外婆做的好吃！”外婆不容置疑地把最后一包晒好的梅干菜塞进去，“带着！分给同学尝尝！都是外婆的心意！”

　　离别在即，老宅里弥漫着一种温暖的伤感。外婆拉着苏念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念念啊，在学校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画图，天冷了记得加衣服，跟同学好好相处……”

　　苏念一一应着，鼻尖有些发酸。她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每次离家都格外不舍。

　　下午五点，小姑父开着面包车来接，停在了村口的青石板路上。苏念拎起沉重的行李袋，外婆执意要送她一段。

　　“外婆，下雨呢，您别送了！”苏念看着外婆花白的头发，心里不忍。

　　“几步路！送送我宝贝念念！”外婆不由分说地撑开一把老旧的油纸伞，另一只手紧紧挽住苏念的胳膊。

　　祖孙俩并肩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细雨如丝，无声地浸润着路边的草木，空气清冷而湿润。外婆的伞不大，她努力将伞倾向苏念这边，自己的半个肩膀很快就被细雨打湿了。

　　苏念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她悄悄把伞往外婆那边推了推。

　　“念念啊，”外婆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温柔，“这次回来，外婆看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苏念心里一跳：“啊？有吗？”

　　“嗯，”外婆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笑意，“是不是……有点舍不得小屿走了？”

　　“外婆！”苏念的脸瞬间红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舍不得他！他走了我清静着呢！没人抢您，也没人惹我生气！”

　　外婆呵呵笑起来，也不戳穿她：“好好好，清静好。不过啊，小屿那孩子，走之前还特意跟我念叨呢。”

　　“念叨什么？”苏念的心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说啊，”外婆学着谢屿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周奶奶，念念妹妹要是回学校了，您多盯着她点，别让她为了赶图老熬夜，她那小身板经不起折腾。’”外婆顿了顿，又补充道，“哦，他还说，要是她在学校遇到什么专业上的难题……或者别的什么麻烦……可以……嗯，可以给他打电话。”外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念一眼。

　　苏念愣住了，脚步停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细雨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特意嘱咐外婆盯着她别熬夜？还说……遇到难题可以找他？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混着离别的酸涩和雨丝的凉意，瞬间涌上心头。她想起他熬夜帮她改设计稿时专注的侧影，想起他临走前塞给她的那两颗薄荷糖……

　　“谁……谁要他管！”苏念低下头，掩饰着瞬间泛红的眼眶和微微发烫的脸颊，声音带着点别扭，“我才不会找他！”可心里某个角落，却因为这句“可以找他”，悄悄地、不受控制地塌陷了一小块，变得格外柔软。

　　外婆只是笑着，没再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雨丝依旧缠绵。祖孙俩继续往前走，沉默地感受着这份离别的静谧和雨水的温柔。苏念挽着外婆的胳膊，感受着老人身上传来的温暖和皂角的清香，心里那点因为谢屿离开而产生的空落落，似乎被这细密的雨丝和外婆的陪伴，温柔地填补了一些。

　　走到村口，小姑父的车已经等在那里。外婆把伞塞到苏念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袋子，塞进她怀里：“拿着，路上饿了垫垫肚子。”

　　苏念接过，入手温热，闻到了熟悉的米糕甜香，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她低头一看，油纸包旁边，还躺着两颗熟悉的、晶莹剔透的薄荷糖，用干净的纸巾仔细包着。

　　“外婆……”苏念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外婆竟然连这个都记得！

　　“快上车吧，别让小姑父等久了。”外婆替她拢了拢衣领，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到了学校，给外婆打电话报平安。”

　　“嗯！”苏念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她紧紧抱了外婆一下，然后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苏念趴在车窗上，用力朝外婆挥手。细雨朦胧中，外婆撑着那把旧油纸伞，瘦小的身影站在村口的青石牌坊下，久久没有离去，像一座温暖的灯塔，在离别的风雨中为她指引着归家的方向。

　　车子驶上公路，云溪的青山翠竹渐渐被抛在身后，隐入雨雾之中。苏念靠在座椅上，摊开手心。那两颗薄荷糖静静躺在纸巾里，在车窗透进来的微光下，折射着清透的光泽。

　　她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熟悉的清凉甘甜瞬间在舌尖弥漫开，带着一丝抚慰人心的力量，缓缓流淌进心底，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开学见？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细雨笼罩的田野，感受着口中清凉的甜意，还有怀里油纸包散发的温热米香，心底那点隐秘的、带着薄荷味的期待，在离别的雨丝中，悄然复苏，变得清晰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