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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点零五分,天幕还剩最后一抹蟹壳青。

安迷修踩着潮湿的礁岩往回走,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未读——

发件人:雷狮

时间:19:03

内容:

【照片被设成屏保了。贝壳不错,记得翻面。】

短短一行字,像有人把声音压进海螺,再隔空递到他耳边。

安迷修失笑,低头把那只贝壳翻转——内侧竟有一圈极细的紫色斑纹,被夕阳镀上一层暗红,像一条被时间遗忘的血管,不动声色地连通了两处海岸。

他抬指回复,却只敲了一个“好”字,外加一只波浪号贝壳表情。发送后,他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让海风去负责剩下的对白。

7点20分,小镇夜市亮起串灯。

烤鱼、椰奶、斑斓冰粉的味道交织,摊主们摇着蒲扇,把炭火扇得噼啪作响。

安迷修却拐进一条僻静小巷,路灯老旧,灯罩里飞虫乱撞,像被关进瓶口的星云。

巷尾是一家旧钟表铺,木门半掩,橱窗里堆满生锈的怀表与座钟。

玻璃反射出他的脸——被海风吹得微红,额发凌乱,却难得带着松弛。

推门,风铃叮当。

柜台后,店主正用镊子拨动一只老式怀表的摆轮,抬头笑:“要修表,还是买时间?”

安迷修把那只贝壳放在柜台,“想把它装进表里。”

店主挑眉,接过贝壳端详,指尖摸到内侧紫纹,似懂非懂地点头:“可以,镂空表盖,贝壳做字面,保留螺旋纹。”

“留一条缝,让声音能进去。”安迷修补充。

店主笑了:“听海的表?行,三天后来取。”

8点整,他走出钟表铺,夜空已转深蓝。

手机再亮,一条新消息跳出——

雷狮——

【定位:N 22°11'34" E 113°34'58"】

【明早05:30,日出,灯塔旋转台,有风。】

【还有,记得吃饭】

安迷修无奈笑了笑,把定位收藏,抬头看天。

那里没有城市的霓虹,只有一条清晰的银河,像被谁用手术刀划开黑幕,露出里面发光的肌肉层。

他深吸一口气,盐味混着夜来香的清甜,一路滑到肺底。

胸腔里,那颗连轴转了近十年的心脏,第一次被空旷的夜空、被未知的日出、被一条简短讯息,轻轻拖回到正常的节拍。

8点15分,他回到民宿。

木质露台上,吊扇慢悠悠转,发出吱呀声响。他把贝壳放在栏杆,让海风继续吹,自己则倚在藤椅,点开手机相册……

照片里,落日、潮线、贝壳,定格成一枚被时间压薄的标本。

他忽然想起手术间每一次鼓肺:血液由黑转红,肺叶由萎到胀——就像此刻,他被落日重新染色,被潮汐重新充盈。

屏幕自动熄暗,他却仍看着那片黑,仿佛在里面看见明早的日出。

灯塔白光旋转,海面泛起碎金,有人站在高台,风衣下摆被风扬起,像一面倒悬的旗。

而安迷修知道,自己将带着那只装进了海浪的表,准时赴约。

让时间,从清晨开始,重新走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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