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医院的白，刺目而单调。

司青握着宋之珉的手，那冰凉的、微微颤抖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在他疲惫的神经末梢窜动。他能感觉到宋之珉试图抽离，但他固执地，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紧紧攥着，不容他逃离。

宋之珉僵持了片刻，最终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着，只是将头偏向一边，避开了司青过于直白的注视，脖颈拉出一条紧绷的弧线。

司青的父母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悄然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门轻轻合上。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你……”司青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厉害，“怎么会在斯帕？”

宋之珉依旧偏着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哑：“有个欧洲的合作方在比利时，顺路……看看比赛。”

顺路。

司青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无力地扯动了一下。什么样的顺路，会让一个日理万机的公司掌舵人，出现在一场与他主营业务并无直接关联的F1分站赛现场？又是什么样的顺路，会让他在看到事故发生时，失控到那般地步？

他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有些真相，心照不宣就好。

“吓到你了？”司青轻声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宋之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握着司青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没有回答，但那个细微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止是吓到。

那一刻，看着赛车在雨雾中失控翻滚，看着那熟悉的车号撞上护栏，宋之珉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起被撞碎了。积攒了数月的冷静、克制、筑起的高墙，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灭顶的恐慌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认知——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他了。永远地。

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任何商业对手的刁难、任何融资困境的压力，都要可怕千万倍。

他闭上眼，浓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司青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酸又胀，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他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宋之珉的掌心。

“之珉哥，”他唤他，声音很轻，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没事。”

宋之珉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他，眼底是未及敛去的、翻涌的红潮和浓得化不开的后怕。

“司青……”他开口，声音破碎不堪，“你知不知道……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那些责备的、恐惧的、带着巨大情绪的话语哽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开司青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司青眼眶发热。

他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那双终于不再掩饰担忧和心疼的眼睛，看着那紧抿的、却不再冰冷的唇。

“对不起，”司青看着他，认真地说，“又让你担心了。”

这一次，宋之珉没有说“都过去了”，也没有沉默。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司青，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某种堤坝溃决的前兆。

他俯下身，将一个极轻、极克制，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颤抖和珍视的吻，印在了司青的眉心。

一触即分。

如同蝴蝶掠过水面。

却比任何激烈的拥吻，都更让司青心神俱震。

他怔怔地看着宋之珉直起身，看着他迅速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是耳根处那抹无法控制的绯红，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好好休息。”宋之珉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却不再颤抖，“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说完，轻轻抽回了被司青握着的手，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司青看着被他带上的房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冰凉和那一吻的微湿。

他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眉心。

那里，仿佛还烙印着那个颤抖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吻。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落在病房洁白的床单上。

司青闭上眼，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苍白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知道。

这一次，他是真的，把他追回来了。